别了，我的好兄弟七哥

陈七，外号七哥，是俺院子里的一位孤儿。在他一岁的时候，他爸在郴州一个私人老板开的煤窑里挖煤时发生瓦斯爆炸死了，他妈在他爸死后不满一年就改嫁他乡，从此了无音讯。七哥的爷爷奶奶在七哥还没有出生时就不在人世了，七哥妈走后，七哥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

为了能把七哥养大成人，村干部和村里的党员商量了两天都没有结果，村干部又跑到镇里为嗷嗷待哺的七哥申请到了抚养金和低保，但偌大的村庄还是没有人愿意出来抱养七哥。为了不让两岁不到的七哥饿死，村干部就召集了俺院子里六十七户人家开了一个抚养七哥的紧急会议，这一次参加会议的还有镇上民政局的两位干部。在民政局领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下，在村干部苦口婆心的请求下，俺院子六十七户户主共同商议出一个重要结果。每户轮流喂养七哥一个月，直到七哥长到十六岁，而且政府发给七哥的补助和低保金是谁家抚养就归谁家领取。村干部答应了村民提出的抚养七哥的方案，民政局的干部现场草拟了一份合约，在大家抚养陈七期间都不能虐待七哥，否则将受到法律制裁，大家心里盘算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但看着嗷嗷待哺的七哥，大家心里更是多了一份怜悯，都在合约书上签了字。我父亲是最后一个签字的，按我父亲当时的心里想法，他想把七哥收养为儿但家里经济实力不允许，而且那个时候的我与七哥几乎差不多大，都在两岁左右。

合约签完之后，大家就开始抓阄，看从谁家开始抚养。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一样，我父亲抓的是第一，等六十七村民全部抓完阄之后，村干部和民政局的人就抱着七哥在父亲的带领下来到了我家。我母亲当时是非常懵的，在村干部说明情况之后，我母亲小心翼翼地从妇女主任手里接过七哥，紧紧地把七哥搂在怀里。民政局的干部把政府发给七哥的抚养费交到我父亲手里，紧紧地握住我父亲地手说：“陈师傅，孩子这个月就交给你了，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我父亲看看我妈怀里的七哥，苦笑着面对民政局的干部，憨厚的笑着回答：“请领导放心，我会把这个娃当亲生儿子养的，嘿嘿……”

村干部他们走后，我爸显得特别不好意思，一个劲地在讨好我妈，怕我妈不愿意收留。我妈岂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我妈狠狠地看了我爸一眼，说：“一个孩子我都忙不过来，现在多了一个，以后家里的活你可多得帮忙多做一点。”对我爸说完，就抱着七哥进屋给冲米粉子去了。

听我妈后来说，自七哥放在我们家抚养后，七哥吃我妈的奶我喝米粉子，七哥喝米粉子我喝稀粥……总之，七哥吃剩下的都给了我吃。七哥比较吵，白天不能放手，一放就哭，晚上又不睡，要抱着，一到晚上我爸和我妈轮流哄七哥睡觉，喂食。至于我，我爸我妈管的少，也顾不上。按我妈的心里想法就是：我是一个有妈的孩子，而七哥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好好对待就更可怜。

在我妈细心照顾的一个月里，七哥是白白胖胖，毫发无损。到村干部来交接的时候还夸我爸妈。就这样七哥吃着“百家饭”，被众多的“爸爸妈妈”照料着，再回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半后了。那个时候七哥已经五岁多了，我也五岁了。也许，小孩子的记忆是很短暂的，七哥已经完全记不住他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情形了，即使我妈将七哥抱进怀里，七哥也完全感受不到我妈对他的疼爱之情。只是用一种懵懂的眼神望着我妈我爸和一个与他一样大的我。七哥从小在“百家”里长大，即使接触到陌生人也不会感到害怕。当晚七哥就要和我一起睡一张床，一起咿咿呀呀的聊我们以后的理想（当时我们说了什么早已忘记了）。

七哥来了之后，我就多了玩伴，同时也多了一个捣蛋的帮凶。七哥比我懂事，不捣蛋，可在我的拉拢下，七哥也加入进来。我清楚记得，我俩个一个上午把刚刚出窝的一窝小鸡给活活玩死了。被母亲发现后给狠狠揍了我一顿，而七哥毫发无损，当时我非常生气，怪他出卖我，还要赶他走。等七哥在我家待了一个月后离开，没有想到再见他已是十八年后的一个夏天。

那是我从四川回湖南老家省亲，听到了关于七哥许多的“先进事迹”。听说七哥高中毕业后就去了部队当消防兵，在部队里，他受到过部队领导的嘉奖，得到了许多人民群众送给他的锦旗，他上过报纸和电视台……村里哪些抚养过七哥的人对他在部队里的表现和先进事迹津津乐道。而我在不见他的十八年里似乎从来没有关心七哥，听了村民们对他的赞美后，我暗暗佩服，因为我做不到他做到的。

一个午后，村里的广播突然响了，村长歇斯底里的在广播里喊：让全体村民赶快在村委会的广场上集合。大家都不知所措也不知所云，一些村民懒洋洋的向村委会广场走去。我带着几分疑惑来到村委会广场，只见广场的村长神情疑重的站立，眼里焦急的看着陆陆续续不紧不慢的村民，村长身旁则站着两位身穿制服的消防官。村民还没有完全到齐，村长就扯开嗓门：“大伙静一静，临时把大伙召集起来是因为咱们村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个大事就请县里消防管理局的王主任来告诉大家，大家欢迎……”还没有等大家鼓掌，那位穿消防制服的王主任快步向前说：“陈家庄的父老乡亲们，我今天来是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大家，这不仅仅是大家的不幸，更是县里的一大不幸。因为，县里痛失了一位好英雄，而你们失去了一个“好儿子”……”说到这里，哪位王主任哽咽了起来，而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整得大家面面相视。王主任接着又说：“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你们村的陈七在一次出警救火的任务中，因楼顶突然倒塌，不幸牺牲！……”此时，村民开始聒躁，王主任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王主任接着说：“三天后，陈七的骨灰将运回陈家庄，所以请乡亲们迎接我们的英雄回家！”王主任没有控制住，泪流满面，而广场上已经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尤其是我们院子里那六十七户人家，哭得更加地悲痛欲绝。曾几何时，一位嗷嗷待哺牙牙学语的孩童到如今一位花样年华血气方刚的少年殒落，这个被众人养大的孩子却以这样的方式回报，这能不让人挽惜吗？

大家带着沉痛的心情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奔走相告，大家又带着悲痛欲绝的心情嚎啕大哭。陈七，七哥，我的好兄弟，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消息来迎接我回家？

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后，硬是哭了大半夜，把从带七哥那一天起的点点滴滴都数得彻彻底底，好像在告诉七哥，你欠我的恩情还没有还怎么就撒手人寰了呢！

七哥回村那天，有十多台警车，消防车和公务用车，每台车前都挂满了黑白相间的布，一辆客车车头方方正正地挂着七哥的遗像。村路两边密密麻麻挤满了附近村子和陈家庄的村民，他们都是来迎接七哥回家的。

车子一拐进村级公路，村民们就点燃了摆在路边的鞭炮和烟花，村民们用这种过年或者是大喜才用的礼仪迎接七哥魂归故里。护送七哥骨灰的车队在村民的引导下缓缓驶进了村。村长含着泪吹响了唢呐！

七哥的骨灰盒上盖着红色的国旗，在两位护卫员的端捧下走进了村里早已为七哥布置好的灵堂。灵堂就设在村委会的大堂！

当七哥的骨灰盒在遗像放置好后，前来悼唁的村民一拥而上，纷纷倒在七哥的遗像前嚎啕大哭，有一个七十岁的老娭毑抱着七哥的骨灰盒几度哽咽到昏迷。我在拥挤地人群中看着七哥的遗像，回想起我与他一起成长的时光，我悲从中来。我妈也在拥挤里的人群里哭得死去活来，但我担心我妈过度伤心而伤了身体，我搀扶起母亲到一旁坐下，而母亲却不顾，仍然在人群里哭。

经过三天两夜的掉唁仪式后，七哥被安葬在村东头的陈家祖坟地里，遗像安放在祖祠里与他爷爷奶奶，爸爸的遗像并放在一起。而七哥的英雄事迹被当地广泛流传，陈家庄的每家每户，老老少少在逢年过节时都会请出七哥一起共进餐食，院子里六十七户村民共同出资为七哥修建了一座墓碑，碑上短短的有三行字：

陈七是个好儿男，

陈家庄民永不忘！

陈家庄六十七位父母立碑怀念！

而我心里已经烙下：别了，我的好兄弟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