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不苍老

亦希一个人呆坐在窗前，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兀自发怔。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每天必做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在守望着归人的女子，等待着，等待着，属于她的那份救赎。

忽然间，电话铃声大作，打断了兀自思量的亦希。

手机上显示的是“N.ever”，这是她给某个人的备注。而这个名字，如今已经是关于过去的牵挂和回忆。

她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摇着轮椅过去，拿起了电话，踌躇着接起来。

“最近怎么样？”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如常，似乎他们还是那个曾经相约着一起携手并进的那一对佳人。

她甚至不记得他们有多久没有联系，自从出事的那天起，她就断绝了自己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禁锢住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会找到自己的，想了想，亦希才反应过来，这个号码是自己一次次锁进黑名单，却又一次次重新解放出来的唯一号码。

“亦希，亦希，你还在吗？”她长久的沉默，让电话那端的人有些担忧，忙不迭地问道。

“我在。”她答。

心中一遍一遍默念着自己的名字，亦希，亦希。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其实是多么的可笑。可笑她已经再也没有所谓希望，可笑她早就失去了逐梦的勇气。

“亦希，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句看似很难问出口的话，却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她可以体会到他的那种无奈和担忧。

“我……”望了眼前方那一处小小的窗口，她说，“我不知道。”

的确，亦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刻，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活着，而且是没有任何尊严地活着。

其实她更想的，是解脱。只是当她看到一直以来陪着自己的母亲那苍老的脸庞上闪过的无奈和牵挂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不能自已。

“亦希，其实你不该如此绝望的。”他说。

绝望？嘴角的一抹苦笑，让她无言，今时今日的她难道还是有所谓的只是拿来唬人的希望吗？

“或许吧。”她说，其实对于他的劝诫，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拒绝，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对他也是如是，言听计从。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其实……”他忽然停住了，什么都没有说。

亦希心里明白，这一切，不过又是无言的安慰罢了。她早就提出了分手，如今他们只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要。”想也没想，她马上回绝掉。这三个月的独处，已经让她习惯一个人静静地舔舐着伤口，不必在意谁给谁的怜悯和同情。

“好。那你有事，记得叫我。”他说。

亦希应着挂断了电话。

三天后的晚上，母亲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份报纸，她兴奋地指着上面的一则消息对她说，“囡囡，你看报上说，有个残疾人，她通过自己的书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接收到来自窗边的凌厉的眼神，她忽然沉默了。

残疾这个词，是这一方不足20平米的小空间里最忌讳的一个词语。亦希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坚定的人，她可以允许自己懦弱，却从不曾允许谁看轻她。

母亲不说话了，她只能悄悄地走近，把报纸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知道她是一定会看的。

之后的几天里，谁也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似乎大家都忘记了。

晚饭时候的一个电话，却是一下子打破了沉默。

亦希接起来，电话还是他的。

他说，“亦希，你准备一下，如果能把你那篇《如果时光不苍老》写成长篇的话，应该会很不错。”

亦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你空间的那篇文，你如果可以提炼一下提纲的话，这个文应该是可以写长篇的。”

“哦。”亦希应道，她一直都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母亲嘴角的浅笑。

《如果时光不苍老》一文，是亦希读了报纸上关于那个残疾作家的报道之后，随性写出来的，她甚至都没把它怎么当回事。权当是自己在读了这个故事之后，对于自己生活的一个发泄而已。

她在文中写到：

如果，时光可以不苍老，那么我宁愿，依旧活在那一年，那一刻，直到永恒。我将不会说服自己去追寻，如是，那灰飞烟灭的片刻也就永远不会出现。

如果，时光可以不苍老，那么我宁愿，固守着那一段平静的流年，那些年，直到死亡。我将不会逼着自己学会成长，忍受孤独。如是，我便终究还是那个无知的少女。

如果，时光可以不苍老，那么我宁愿，抛却所有的奢望，只求那一份不被禁锢的自由。

只是，时间终究还是苍老下去，苍老的让母亲没有力气继续自己原本的生活。时光继续苍老，让我终究忘记了那些所谓的坚持。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写了这一篇文字的，她也不知道他话语之中没有说明的意思是什么，只是她好像忽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虽然亦希并没有应承下来，但是随后的几天，她兀自出神的时间终究还是少了，更多的时候，她专注于自己的文，想着那一段注定苍老的时光之中，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一年以后，亦希收到了一份包裹，是他寄过来的。

打开后，是一本精致的《如果时光不苍老》，而封面上，却是那个凝望着窗外，兀自出神的亦希。

展开，一纸信笺掉落出来。

纵然时光苍老，纵使岁月峥嵘，然你依旧是你，依旧是那个我决意执手相伴的你。

望着这一方素笺，泪悄然而落。

电话再次响起，他说，“我在门口，你要来接我吗？”

文/终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