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花|妈妈，您歇歇吧！——写在妈妈62岁生日时

　　妈妈，今天是您的生日，女儿祝您生日快乐、安康如意！

　　妈妈，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您总该歇歇吧！可您又伴着雾气迷濛的晨曦扛着镐头下地了，您怎这么固执？前阵子，我刚陪您看病回来啊！医生不是反复说，您这是累倒的吗？没日没夜地干活，就是年轻小伙子也受不了啊，何况您这样的身体？从幼儿时，您就一个劲儿地帮家里人跑腿儿，到现在，可谓是半个世纪的“元老”了，可您依旧不闲着。妈妈，您歇歇吧！

　　提起妈妈，她多半生饱经沧桑的足迹便会如粉尘般散漫开来:

　　六岁……

　　她多少次梦寐以求能和大舅一样跨进小学的神圣门槛，走进知识的殿堂！可贫寒的家境和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最终未能使她如愿。又因兄弟姐妹多，天蒙蒙亮，她就开始用稚嫩的小手扫院子、洗衣服、喂猪喂鸡、下地干活……

　　十六岁……

　　包办婚姻的绳索已无情地把如花似玉的妈妈绑入婆家她根本不想踏入半步的铁牢笼。肩上的担子自然更重了。上有公婆，下有兄妹。家里地里、男女老少都要她操劳。什么粗活累活都扛过，什么黑脸白脸都遭过。她青春的花瓣也随之过早地憔悴，凋落……

　　二十六岁……

　　在分家后，不必说妈妈摸黑推磨子有多艰辛；不必说她熬夜织毛衣有多劳累；也不必说她除了无尽的辛劳还总要默默忍受别人无尽的冷嘲热讽甚至无尽的流言斐语；更不必说妈妈是怎么把当时不到两岁的我用绳索拴在桌腿上下地干活的；单说妈妈每天一进门看到我全身被屎尿粘遍了的心酸吧！她只有抱着我们兄妹暗暗流泪，任残酷的冷风肆意吹打，任母亲的泪水和着孩子的尿水，流进她那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心坎里……

　　多少个疲倦的夜晚，为了生活，妈妈在煤油灯下赶做着各种活计。织毛衣、绣鞋垫、做布鞋、纳茶垫、缝衣服......好多晚上都会熬到凌晨鸡叫！

　　面对着破房巨债，面对着生了重病不断咳血的爸爸，面对着嗷嗷待哺的两个小孩，面对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光景，妈妈，如此柔弱年轻的女子，如何熬过了那样的日子？有多苦？有多累？有多痛？我无法想像！

　　等爸爸渐渐病愈后，他又继续挑起沉沉的货郎担东西奔波了，我们也一天天长大。妈妈吃尽了目不识丁的苦头，家里再穷，但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兄妹上学。

　　记得上小学第一天，一踏进校园，老师和同学们全把眼光齐刷刷向我的花书包投来，当听到他们异口同声的啧啧称赞时，我心里乐开了花，为我有这么心灵手巧的妈妈而无比自豪！我的花书包是妈妈用百头布一小块一小块一针一线均衡地缝补起来的，中间还有个更精致的夹层，特用来装馍。那个花书包伴我度过了美好的小学生涯。后来，妈妈又专给我绣了个带有漂亮花纹的毛线书包，这不知又引来了同伴们多少羡慕的目光！ 其实，妈妈缝绣的岂只是花书包？更是那密密麻麻的爱啊！

　　三十六岁……

　　我们兄妹已上中学，而父亲依然扛着扁担常年转乡。于是，家里家外，大事小事，全靠妈妈一人张罗。在我的记忆中，她是我见过的最忙碌的女人。

　　寒冬腊月，北风刺骨，大雪纷飞。当我们正沉浸在热腾腾的美梦中时，妈妈便默默早起了。怕吵醒我们兄妹俩，她总蹑手蹑脚地穿衣、出门。当我们伸着懒腰不得不起床上学时，她已背着满满一背娄柴草回家了。妈妈一进门就在院墙角卸下高高的背篓，紧接着提高嗓门召唤着还赖在热炕头的我们兄妹。在晶莹剔透的晨光中，我看到她浑身常湿漉漉的，全是露水。可谓“晨起砍柴草，带露荷柴归。” 灿灿的雪花在渐渐明晰的晨曦和呼啸的寒风中飞舞。她的头发、衣服和鞋上，全是星星点点的雪花，俨然成了一尊温柔的雪雕。然后，她便洗冼那布满冻疮的手，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厨房。很快，香喷喷的早餐又摆在我们兄妹面前。

　　她再忙也会给我们及时做好一日三餐，把我们的衣服常洗得干干净净，也把房子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每有客人来时，常听他们踏进房门的第一句话是:“你家竟这么干净！”又听吸烟的男客人会说:“这地面亮得让人连烟头都不敢扔了！”

　　四十六岁……

　　夜幕降临，在昏黄的灯光下，妈妈又在一针一线给我们纳鞋底，“吱吱吱”的响声往往会在悠长的夜空中回荡好久好久······

　　从小到大，直至到高考时，我一直穿着妈妈做的布鞋，包括凉鞋和棉鞋，都由妈妈亲手所做。既轻便又舒畅，看起来又那么精致！毛衣、毛裤、毛手套也都是妈妈熬夜一针一针织成的。妈妈为此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但为了儿女，她从不觉得劳累 。母爱是那么缠绵悠长，犹如那线线紧连的毛衣……

　　五十六岁……

　　三个孙子相继出生了，哥哥嫂子忙于生计，常年出门在外。于是，抚养孙子便成了妈妈的头等大事。

　　常常看到妈妈把孙子高高地架在背上，用毛毯紧缠，一头绑在孙子身上，另一头绑在妈妈腰上。于是，她一边背着孙子，一边忙着各种活计，做饭、洗衣、手工活，一切都不在话下。可辛苦的岁月最能折磨人。当先后背大了三个孙子时，妈妈的背也渐渐弯成了一张弓，再也伸展不开了。妈妈老了，除了弯背，她的两鬓早已斑白。她的整个脸庞，也刻满了岁月的沧桑。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越来越疼的骨刺已让她失去了原有的健康。妈妈真的不再年轻了。可她仍旧不歇着。

　　妈妈，您歇会儿吧！

　　少女时，您忙;当儿媳时，您忙;当家庭主妇时，您忙;变成奶奶时，您依旧忙。如今，大孙子都成年了，小孙子也高二了，您依然忙着，依然那么起早贪黑。妈妈，您本该歇歇了！

　　多少回，哥哥嫂子劝您，女儿女婿劝您，街坊邻居劝您，医生护士劝您，许许多多好心的亲人朋友都劝您，劝得那么苦口婆心，劝得那么不厌其烦，可您为什么就听不进去呢？您固执如故，总说土地是咱农民的根，不能让这么好的地荒着，否则太可惜了！

　　多少年，风里来，雨里去，伴星星，伴月儿，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锄田地，挖草药，摘花椒，还有玉米、菜籽、小麦、土豆、蔬菜、苹果、向日葵、麻籽······ 哪一样不是您竭力从田地里打拼出来的？每当吃着您给我捎来的香喷喷的玉米棒、葵花籽和粉条等您亲自劳作的土特产时，我觉得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哪怕是山珍海味！因为那里更渗透了独特的味儿，那便是妈妈的味道！世界上有一种最亲切的声音，莫过于妈妈的呼唤；世界上有一种最持久的感情，莫过于妈妈的牵挂；世界上有一种最可口的食物，莫过于妈妈的味道！世界上有一种最短的距离，莫过于妈妈的关爱！无论怎么斗转星移，都无法拉长妈妈爱孩子的距离！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可能嫌弃我，鄙视我，背叛我，但妈妈不会，绝对不会，永远也不会！

　　不管风多猛，雨多大，路多滑，妈妈始终会为我撑起一把坚实的大伞，陪我一路走下去，永不退缩，永不反悔，永不放弃！

　　为了儿女，妈妈心甘情愿地舍弃自己原本该有的舒适轻松，宁可苦，宁可累！在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母爱更完整，完整到连一丝缝隙都不留呢？

　　可是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您已不再年轻，哪有力气干那么多那么多的活儿呢？妈妈，您已忙了大半辈子了，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