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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纱巾(小说)

徐子飞 徐子飞 . 发布于 2023-10-06 15:29:00 131 浏览

  七月的一天,天气异常的热。小洼子村向东一里路下去,有一片苞谷地,苞谷杆长得比人还高,苞谷个个饱满,已经到了成熟待摘的时候。

  离苞谷地不远,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虽老,但个头不高,只是枝多干壮,浓浓密密,在烈日炎炎下,撑起一片阴凉。

  就是在这一片阴凉下,一条纱巾,挂上了老槐树的树干上。这条纱巾有近两米长,纯黑色的。纱巾下,一个流泪的女子,搬来几块土砖,叠在一起,然后站上去,让脖子靠近纱巾,再给纱巾打一个结,再脚用力把土砖蹬倒......

  “姑娘,不要......”一声大喊突然从苞谷地里钻出,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冲了出来,跑到老槐树下,一把抱住女子,伸手解开了纱巾的结,把女子放了下来。

  女子的皮肤很白,脸部因刚刚黑纱巾的挤压,有点青紫。他一把推开男子:“不要管我,我不想活了,让我死!”

  男子的手没有松开,安慰着女子:“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和我说说吗?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你死了,最难受的是你的家人......”

  经过男子耐心的劝说,女子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拿过黑色的纱巾,一边泪汪汪地看着,一边用哽咽的声音和男子说了自己想寻死的原因。

  女子叫玉梅,二十三岁,是邻村的一个代课老师。有一个男朋友,叫大军,正在部队里服役。这次玉梅放暑假,去部队看望大军,并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她在部队呆了两个星期,离开时,大军送了一条黑色的纱巾给她,说她的皮肤白,戴黑纱巾更显得漂亮。虽然是大热的天,不是戴纱巾的时候,可这是心爱的人送的东西,玉梅当宝贝似的收下了。

  玉梅回村的那天,大军正好有任务,大军就让战友送送玉梅。回去的路上,玉梅和大军战友闲聊的时候,玉梅才知道,大军告诉他的战友,玉梅是大军的妹妹。

  玉梅非常地惊诧,我怎么成了大军的妹妹?大军的战友还告诉玉梅,大军要结婚了,媳妇就是我们营长的女儿。此时,玉梅才明白,大军不要我了。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还和我那个?

  和大军的战友告别后,玉梅眼泪止不住留了下来。她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老槐树下,把大军送他的黑色纱巾挂上了老槐树......

  听完玉梅的故事后,男子一拳就把玉梅脚下的土砖给打碎:“这畜生,我要揍他。玉梅你带我去,我帮你找回公道,让部队的人看清楚他的嘴脸。”

  “算了,找了又何用?”玉梅叹了一口气说:“活着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没有脸再回村子里去了。我是一个孤儿,我死了,不会有人为我难过。大哥,你还是让我死吧。”

  男人摇了摇头说:“既然我遇到了你,我就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凶手,会愧疚一辈子的。”

  玉梅睁大的眼睛望着男人,男人继续说:“我叫无刚,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孤儿,是村里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饭把我养大的。村里还帮我盖了房,给了我一块种的地。”

  无刚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苞谷地:“这就是村里给我的地,我正在摘苞谷的时候,就看到你了。如果你不想回去,就去我家吧,只有你答应我不寻短见了,我才会放你离开。”

  玉梅点了点头,暂时同意和无刚一起回家。他们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无刚的家就是两间小屋,一个院子。院子是用树枝围起来的,院门也是树枝的。一张床铺在里屋,外屋就是一个锅灶,加一张桌子,碗筷和茶杯就放在桌上。东西虽然不多,但也清清爽爽,摆放的井井有条。

  无刚先给玉梅倒了一杯水,然后点火升炉准备下面条。玉梅倒也勤快,帮着无刚一起操作起来。

  吃面条的时候,玉梅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收留自己的男人。瘦瘦的,皮肤有点黑,虽然没有大军那样的英俊潇洒,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对自己的疼惜。于是玉梅问:“看你家里的情况,怎么没成一个家呢?”

  “我是孤儿,穷的叮当响,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呀。”无刚望了玉梅一眼,回答说。

  玉梅低头不语,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但她心里却对无刚有好感,认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靠的住。

  过了两天,无刚看玉梅的心情好一点了,就约玉梅一起去苞谷地里去摘苞谷。

  苞谷地里,苞谷都熟了,包皮一个个地炸开,多么像美丽的女子敞开的胴体。无刚一边摘着苞谷,一边望着皮肤雪白,丰满美丽的玉梅。心一动一动的,忍不住地喊了一句:“玉梅!”

  “恩!”听到无刚深情的呼唤,玉梅的脸一下子红了,因为玉梅听出,这一声玉梅的叫唤,深藏着无限的爱意在里面。

  看到玉梅一脸害羞的样子,无刚一下子抱住了玉梅:“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恩!那你会不会嫌弃我和大军的事情?”玉梅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无刚按倒在苞谷地里,一阵翻滚后,苞谷地里,倒下了好多的苞谷杆。

  无刚和玉梅去村里领了证,没有举行婚礼,家里也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就在一起过日子了。正好村里也缺老师,玉梅就去村里当了代课老师。无刚也有点文化,虽然不高,但也能在种好自己地的同时,在玉梅的帮助下,搞了一点其它的副业。

  儿子亮亮出生后,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翻建了以前的房子,又盖了两间砖瓦房,院子也由树枝的变成了红砖的。

  亮亮八岁的时候,也是一个夏天,天很闷热,有一个不速之客找上无刚家的门,来找玉梅。玉梅去学生家家访去了,无刚和亮亮在家。不速之客一见到亮亮,就端详了半天,然后以肯定的语气说:“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肯定是八岁,你的妈妈也肯定就是玉梅。”

  亮亮点头:“我叫亮亮,今年八岁,上二年级了。我妈就是叫玉梅,叔叔怎么知道我八岁,怎么知道我妈妈叫玉梅,叔叔认识我妈妈吗?”

  不速之客诡秘地一笑:“当然认识。”

  无刚在旁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心里有点疑惑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呀,你是谁呀?怎么认识玉梅?”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看亮亮是不是长的和我很像?”不速之客把亮亮拉到身边,和亮亮的脸贴的很近,好像是故意让无刚去辨别的。

  “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想闹事?”无刚一把拽过亮亮,藏到自己的身后,拳头握紧,双眼冷视。

  “哈哈!”不速之客一阵大笑,摞起胳膊,亮出了自己的肌肉:“我当过兵,打你一只手。今天我不想打人,我就想找玉梅。”

  无刚说:“你找玉梅干嘛?你是她什么人?我们不认识你。”

  亮亮也在一旁说:“对,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你们认识不认识我不重要,重要的是玉梅认识我就行,你有没有见过玉梅有过一条黑纱巾,那是我送给玉梅的定情礼物。”不速之客得意地笑着。

  不速之客一提到黑纱巾,无刚知道了此人就是抛弃玉梅的狗屁当兵人大军,心想这家伙怎么找这里来了?他不是娶了营长的女儿?来者不善呀,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亏你还说的出黑纱巾,是送给玉梅的定情礼物。你的情定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定到营长的千金身上去了。玉梅就是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就是拿黑纱巾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我救了她。”无刚开始反唇相讥。

  大军怔了怔:“玉梅都告诉你了?”

  无刚的胸脯挺了挺,很自豪:“是的,什么都告诉我了。”

  大军上前一步,把脸凑到无刚的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那玉梅有没有告诉你,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

  “不可能,玉梅就和你在一起两个星期,怎么会怀上你的孩子?”我替玉梅辩解说。

  “哈哈!”大军又是一阵大笑:“你不懂科学吗,只要是正常的女人,和正常的男人在一起半个月,百分百会怀孕的。如果你不相信,去妇产科问问医生就知道了。”

  无刚突然觉心里一阵阵酸楚冒了出来,下意识地把身边的亮亮搂紧怀里。亮亮却不管这些,挣脱出无刚,挥起小拳头,冲到大军面前:“叔叔,你是坏人,不要在这里说坏话,你快滚,快滚。”

  “我是你亲爸爸,你怎么叫爸爸滚呢?”大军向后退着,正好退到一个人的身上,玉梅回来了。

  玉梅看到大军,白皙的脸面一下子涨的通红,牙齿紧咬,怒目圆睁:“你这个畜生,来这里干嘛,给我快滚!”

  大军看到玉梅气势汹汹的样子,连忙解释说:“玉梅,以前是我错,我已经和营长的女儿离婚了,就是为了你。我特意来找你的,跟我走吧。”

  玉梅冷笑一声:“特意过了八年来找我?滚吧,我现在生活的很幸福,我有爱我的老公,我有听话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是我和你的呀,你看看长的和我多么的像。”大军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亮亮的面前。

  “你快滚!谁和你像?我和我爸爸最像。”亮亮推开大军,走到了无刚的跟前。

  “你还配做父亲?”玉梅上前给了大军一记耳光,把他推出了院外,关上了院门。大军临走时丢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亮亮就是我的儿子,赖也赖不掉。”

  大军走后,无刚安慰了玉梅:“随便他怎么闹,我们都要好好的。”

  玉梅的眼泪下来了,一下子扑进无刚的怀里。

  大军没有善罢甘休,在村子里到处去说亮亮是他的孩子。还常常深更半夜的时候,跑到无刚家的院子外,大喊亮亮是他的儿子,搅得亮亮在半夜里被惊醒,躲进妈妈的怀里,浑身发抖。

  小洼子村也开始热闹了,村里有人都在议论,说亮亮不是无刚的儿子,是玉梅怀了别人的孩子才心甘情愿嫁给无刚的。人们还说,一个漂亮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嫁给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孤儿的,里面的原因就是想让无刚替别人养着孩子。

  村里的议论当然也传到了无刚和玉梅的耳朵里,特别是亮亮被大军在夜里惊吓后,变得沉默寡言,学习也退步很多,上课时注意力不集中,常常发呆。

  看着亮亮的样子,无刚着急,玉梅也着急,可面对着大军的无理取闹,他们也束手无策。有一天,无刚终于憋不住地问玉梅一句:“亮亮究竟是谁的孩子?”

  玉梅哭了:“我一直很感动你没有问我这一句话,现在你问了,也就是对我不相信了。其实孩子是谁的重要吗?有我们好好的一起生活重要吗?”

  “很重要,我不想养着大军的孩子。”无刚的回答,底气不足。

  “哦,真心话吗?好,那我就告诉你,亮亮很可能就是大军的孩子,因为和你在苞谷地第一次的时候,我已经和大军生活在一起两个星期。”玉梅很坦然,因为从孩子出生的日子计算,她相信亮亮就是大军的。

  听完玉梅的话,无刚才真正感觉亮亮真的和大军特别的像,以前一直感觉和自己很像。无刚向玉梅提出做基因检测,玉梅坚决不答应,并说如果去做亲子鉴定,就会去死。

  玉梅以死相挟,不答应做亲子鉴定。无刚也不好强求,毕竟他也深爱着玉梅,深爱着孩子。但是村里的议论越来越厉害,村长的老婆找到无刚问是什么情况,无刚就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村长的老婆建议无刚背着玉梅去做亲子鉴定,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没得说的,好好过日子。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认命了。最少还可以活的明明白白,也不至于天天胡思乱想地过日子。

  无刚非常赞同村长老婆的建议,于是就骗玉梅说带孩子去城里玩一天。玉梅多聪明呀,听无刚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不对劲,也猜准无刚是想带孩子去城里做亲子鉴定。

  “唉!”看着无刚带着孩子进城了,玉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亲子鉴定的结果,很大程度上亮亮是大军的。如果无刚知道亮亮是大军的,无刚会发疯的。以后的日子还长,怎么去过?自己怎样去面对无刚?无刚又会怎样对待自己和亮亮呢?玉梅不敢再往下去想了,转身进了房间,找出那条两米长的黑纱巾。

  在城里,无刚和孩子一起抽了血,医生说需要七个工作日能出结果,于是无刚留下了村长老婆家的地址,让结果出来后邮寄去。

  无刚也没有心情带孩子在城里玩,就给孩子买了一点学习用品就回村里去了。回到家时,玉梅不在。无刚看到玉梅不常常打开的箱子被打开了,里面的黑纱巾不见了,桌子上有玉梅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八年前我就应该走的,是你救了我了,让我多活了八年,现在又到我该走的时候了。

  无刚看完纸条,心里一凉,发疯地拔腿就往村头的老槐树跑去,亮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无刚后面一路追去。

  已经晚了,老槐树下静静地吊着玉梅,身子随着风斜斜地摆着,脚下是被蹬倒的几块土砖。无刚跑过去一把抱住玉梅冰冷的身体,解开了黑纱巾,玉梅的眼睛已永远不能再睁开了。亮亮扑过去,趴在妈妈的身上,嚎啕大哭。

  玉梅的照片被挂到了墙上,黑纱巾就搁在墙角。亮亮就一直跪在玉梅的面前,不吃不喝,痴痴地一会望望妈妈的照片,一会望望搁在墙角的黑纱巾......

  几天后,亮亮不见了,搁在墙角的黑纱巾也不见了。当无刚和村里的人,一起找到那棵老槐树下的时候,大家都震惊了。一条黑纱巾也吊着亮亮,他的脚下同样也是被蹬倒的几块土砖......

  人们又从已经枯萎的苞谷地里找到了亮亮的书包,里面有三张画,第一张画着两个大人,搀着一个小孩。第二张画着,一个大人搀着一个小孩,另一个大人松开搀着小孩的手,飞上了天。还有一张画着,一个大人,没有搀着小孩,小孩也飞上了天,和已经飞上天的另一个大人,手紧紧地搀着。

  村里到处都是责骂无刚的声音,谁见到无刚都要骂上几句,骂他是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也骂他没事找事,把一个好好的家庭给毁了。

  无刚只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他很后悔带亮亮去做亲子鉴定。村长的老婆来敲门,送来了城里医院寄来的亲子鉴定结果。无刚打开,上面清晰写着,依据DNA检测结果,待测父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

  原来亮亮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无刚突然嘻嘻地笑出声来,从墙上摘下亮亮的照片,手舞足蹈地跳起舞来,嘴上更是念念有词:“亮亮是我亲生的,不是大军的,是我亲生的,不是大军的......”

  后来小洼子村里多了一个疯子,老是拿着黑纱巾往老槐树下跑,常常把黑纱巾挂在老槐树枝干上,黑纱巾打结,把脖子伸进去,嘴上唠叨着说去见亮亮,去见玉梅。可他总是去不成,因为他不知道在脚下垫几块土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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