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风波

2020年岁末，冬月十四，是深冬里最冷的一天。北风从晚上就开始刮，始终没有停止的意识。下着细细小雨，天气预报说是雨夹雪。虽然没有下雪，但比下雪还冷。原本外出到离村有二十公里的友上村去帮人砌墙的父亲还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旧时木制结构的老房子）吧嗒吧嗒地吸着烟。母亲拿着扫把在扫台阶，嘴里在叨念着什么！

母亲扫完台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还在原地发呆的父亲，气不打一处来，嚷嚷道：“去你姐姐家，你到底去不去呢？你昨天晚上开腔，说今天是你姐姐八十大寿，今早你三哥又来喊你，你答应要去。既然去，你就换衣服，拿着礼钱去啊……”母亲嚷嚷着就进了屋，不多会手里拿了一个红包和父亲穿的外套走出来递给父亲，父亲不接，双手操起撸进胸前腋下。母亲递了有好几分钟，父亲还是不接，母亲火了，把衣服和红包直刷刷地丢在父亲头上，恶狠狠地对着父亲说：“你这种稀泥和不上墙的人，活该你姐姐三十年来看不起你，一点用都没有。”父亲听完母亲的恶骂，抄起头上的衣服就扔到了台阶下的泥地上，把红包也一块儿扔了出去。母亲见此情形，赶紧下去把衣服和红包捡起，然后骂骂咧咧的回到屋里。

父亲仍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早上八点过后，我三伯再一次来我家喊我父亲时，父亲仍然杵在哪里，我母亲听到三伯的说话，便从屋里出来。三伯看见父亲坐在哪里无动于衷就问我母亲：“春乃几（我父亲的小名），这是搞什么名堂呢？”我母亲于是就把前因后果讲给三伯听，三伯听完，就对我父亲说：“今天下雨你也出去做不了工，今天大姐八十大寿，你不想去就让老弟媳妇（我母亲）去就是，干嘛这样不声不吭的。”三伯停了停，又对我父亲说：“走啊，又不要你走路，咱们坐车去，吃完饭咱们就回。快点罗，二哥还在等我们呢！”这时，我母亲在一旁鼓气，父亲终于被说动了，从地闫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这时候我妈已经把大衣，鞋递到了我爸跟前。等我父亲把衣服，鞋穿好，接过我母亲递给的红包，就跟着我三伯走了。

我母亲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对我说：“幸亏你兄弟两个脾气不像你爸，不然这一辈子就真的没有出息了”。我问母亲：“老爸这一大早的发的是什么疯，好好的，干嘛会是这样呢？”于是母亲就开始讲前因后果，母亲说“一大早，那个包工头打电话来说今天下雨，又冷，不上工了。你爸就打算去山上竹林挖冬笋。我就顺便说，还挖什么冬笋。今天是姐姐（我大姑姑）八十大寿，我让你爸把衣服换了，和你几个伯伯们去给你姐姐（我大姑姑）做寿不是好。哦哟，你爸就发火了，说我（我母亲）嘴巴多，不该管的闲事要管，就发脾气了……”也许母亲的叙述中与事实有些偏差，但我父亲的脾性我是最清楚的。

自从我父亲母亲结婚分家以后，我父亲就和两个姑姑的感情开始分裂，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至今都是一个谜。我两个姑姑与我家三十多年都没有来往，每逢过年过节和她们家的红白喜事，伯伯们就要拉上我家。我父亲不愿意，我母亲信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理念，又怕伯伯们说三道四，于是硬逼着父亲去。尽管父亲不情愿，但心里也想着始终是一奶同胞，经过三十多年的岁月洗礼，一些恩恩怨怨也应该放下了，所以加上母亲的怂恿，父亲也渐渐地不再计较当年结怨的往事。

父亲会为什么会在那天莫名其妙地和我母亲发脾气，以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大慨是舍不得那随礼的几百块钱，毕竟那些钱是父亲早出晚归，流血流汗，靠体力劳动挣来的钱。更何况，那些钱一旦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三十多年了，与两位姐姐素无来往，却白白地搭进去自己的血汗钱，父亲心里自然不快。

我记得父亲在姑姑家回来的时候，脸是通红的，肯定酒是喝了不少。事后听三伯说，我爸爸去给姑姑做寿的那天，我姑姑是高兴的，我父亲也是高兴的，差不多把这三十多年的恩恩怨怨都给消散了。

父亲趁着醉意回来，母亲没有说什么，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我听见那天晚上在厨房里，我母亲语重心长地对父亲说了一番话，原话我记不清楚了，大至意思是：算了，就当这几百块礼钱就当孝顺姐姐了（我姑姑），和你两个姐姐，兄弟姐妹，妯娌之间争争吵吵闹闹了三十多年，心也累了。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咱们就不要计较过去了，给孩子们留一些脸面吧。等将来咱们两个坐化升天了，就万事该休了！

母亲和父亲都是明白人，只是在她们那个时代，家族的仇恨，亲情的自私，让她们活得很累。以导致在他们漫长的人生中都小心翼翼的或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又与自己的亲人或者是左邻右舍发生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