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我生命的树根（散文）

文／平静

　　一

　　昨夜，我又梦见姥姥了。她的动作和眼神，如同在世时一样，让我丝毫感不到，她已经离开了人间。事实上，无论姥姥离开我多久，在我心中姥姥永远都是活着的。所以，即便我见到的是她的魂魄，也会倍感亲切。其实我和姥姥的心灵是相通的，只是我们在生与死的空间上，有那么一道界限而已。

　　姥姥活着的时候，因为受了一些家庭因素的影响，我对亲情的感觉是淡漠的。比如说，在那个大家庭中，我只喜欢姥姥和姥爷，或者是某个人。其他的人，我不喜欢的，就可以无视他的存在，从来没有亲情上的意识。

　　如今，姥姥和姥爷都不在了，以前那个大家庭也随之解散，就像没有了树根，我们这些七零八落的枝叶，好像再也找不到彼此的感觉。我们（现在可以用我们，不想再用你我他）的生活失去了重心，失去了平衡点，失去那个可以维系我们的人。以前那些不想见到的亲人，此刻也很希望能够在一起，彼此说说话，拉拉家常。想起那些年，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无论是恩怨悲喜，早就随着时光淡漠了，亲情这个词，也会让人感到温暖。

　　回到父母身边的这些日子，我的生活突然变得寂静了，我感觉失去的不仅是姥姥，更失去了很多亲人。他们不会再以各种方式打扰我看书，不会突然打来电话打断我创作的思路，我在姥姥家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他们随着姥姥的离世，统统从我的生活中退场了，我从此也回归了生活本来的角色。每天面对的是父母，住在城市某小区的一栋楼里，四周看不到树木和炊烟，从窗望去，只能看见上方一小块的蓝天。

　　姥姥毕竟故去了，可是我的这些亲人们还活着，他们还在以各种方式追逐着自己的梦想。我想到姥姥，就会想起他们，因为他们是和姥姥有血缘关系的人，他们给我组成的记忆，也是与姥姥有关的，所以我会想起他们，会怀念他们，会怀念他们给我带来的那些欢笑和伤痛。我忽然觉得，那些欢笑和伤痛，就是一种极其可贵的亲情，只是姥姥在世的时候，我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二

　　曾经，我认为亲情是一种无奈，是一份总也扯不断的纠缠，是一份总也放不下的牵挂。姥姥就是在这种感情里，消磨了自己的一生。姥姥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她的老伴，她的儿女，她的外孙，还有她的外孙女——我。她总是操心，总是牵挂，总是惦念，总是烦恼，总是生气，即便这些亲人有时候会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她也无法将这些亲人彻底从心里放下，她做不到不管不问，她做不到视而不见，无论怎样，那份感情就是割舍不去。

　　我经常对姥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干嘛要管要操心，过几天清净日子好不好；我也说过，把我送回家去，不管怎样生活，那都是我的命运，她是没有责任的，她是可以不用管的。但我的这些话，对姥姥来说根本不起作用，我觉得，姥姥应该是被亲情困住了，亲情让姥姥活的好累。所以我不喜欢亲情，觉得那是一种最束缚人的情感。

　　我也想过，亲情究竟有什么力量，让姥姥一生都心甘情愿为此付出？当时，我在那样的年龄和那种的生活环境下，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我只能以佛法来解释，姥姥的情执很深，前世欠我们这些亲人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就必须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现在姥姥走了，或许，这对她本身来讲是一件好事，因为她终于不用再照顾我了，不用再去牵挂那些她放不下的亲人，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她可以做回她自己了。

　　这么想的时候，我面对姥姥的离开，心里就能好受一些，坦然一些……

　　小时候，我把姥姥对我的照顾，当成是在帮妈妈分担体力上的劳动。那时候，我不知道有种感情叫亲情，所以我把姥姥对我的好，理解成她对妈妈的好。如果没有妈妈的存在和这种血缘的联系，她是不会管我的。可是在岁月的成长中，我慢慢发现自己的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因为姥姥和我已经建立了一种特殊的感情，而在这份感情中，妈妈是无法介入的。于是，我明白了这种感情叫亲情，尽管不是直系亲属，但我依旧是姥姥生命中发展出来的枝叶，我的盛衰枯荣也直接影响着姥姥生命的发展，树叶与树根是怎么也摆脱不掉那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关联就是亲情，也只有亲情，才可以让姥姥心甘情愿照顾我二十多年。

　　我也终于明白了，姥姥为什么有操不完的心，有受不完的累，有说不完的唠叨，更有永远给不完的爱。

　　三

　　我想，亲情应该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生命元素。一个人可以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但是他不可能没有亲人，没有父母。一个人从出生，就有父母精心的照顾和细心的呵护，才能存活，才能渐渐长成。父母的爱是伟大和无私的，无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最终都会得到父母的原谅。所以亲情是先天的感情，它有持久性相续性和循环性，但是爱情和友情，都是在后天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就拿爱情来说吧，异性相吸，相互好感，是人性中本能的心理反射。如果再进一步，就要需要志趣相投，需要精神世界的共通点来维系这份感情，甚至还需要物质做为基础，使两个人能够在现实生活中走到一起。但是这种感情能因某些事物而改变，有终生在一起的，也有半路离散的，它是一份不固定的感情。

　　相对来说，友情比爱情就更加脆弱了。最初交到一个朋友，不可能完全向对方敞开心扉，我们要去试探对方，通过交流熟悉对方的性格、修养、志趣，看看是不是适合自己的朋友。适合的我们会继续和对方亲近，不适合的我们就会远离。还有交好几十年的老朋友，可能因为一件事，或者一句话，或者因为利益，而心生芥蒂，更甚者，会成为陌路。

　　亲情也有先天和后天的两种之分。每个人从来到世上最先接受的，就是父母给我们的爱，这是先天的亲情。后天的亲情，是以夫妻关系为基础，随着时间的流逝，把爱情的一路相伴，不离不弃，逐渐转化为亲情。到我们进入老年不能动的时候，子女会给我们养老送终，我们仍然会在亲情的陪伴下，度过生命最后的阶段。

　　丰子恺先生说，人生可以看做三层楼：一层是物质生活，二层是精神生活，三层是灵魂生活。那么依我看来，人的感情也可以分为三个境界：友情是初境，爱情是中境，亲情是终境。所以，亲情是人生感情的起点和终点。亲情也许不仅仅是一种感情，更是生活的一种本质，因为无论何时，我们都需要亲情来维系生命中的圆满。

　　现在我相信，所有想不明白的问题，最终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而找到答案。

　　四

　　那天，老爸下班回家很早，快递公司打来电话，他下楼帮我取件，又帮我拆包装。可是里面的花土、花肥、花盆都是分散的，最重要的是多肉已经打蔫，甚至有些干枯了，我觉得这植物肯定是活不了。老爸说能活，肯定能活，他一再重复说。于是他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把幼苗洗干净，然后组合花盆，再往盆里倒土，施加肥料，又浇水，直到我看到了植物应该有的模样。老爸累得气喘吁吁，双手占满了泥土，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我看着老爸为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特别感动，我觉得眼前这个给予我生命的男人，尽管我和他已经是两个生命的个体，但他给予我的爱和照顾却从未停止。我觉得自己就是他手上的那几株植物，每天在他细心照料下，才能健康地成长。

　　总以为姥姥给我的爱是无法取代的，可是我的生活由父母接管后，妈妈每天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妈妈上白班的时候，我早上5点半就要起床，因为妈妈要赶在上班之前照顾我刷牙、洗脸、梳头、吃饭，然后她才能放心离开。白天家里没有人，妈妈怕我在家饿着，会给我买一些零食备在那里。她不上班的时候，都会领我下楼去吹吹风，晒晒太阳。那天妈妈走到公园，看到满树的桃花开在枝头，她就拆了小小的一枝花带回来给我看，让我感受她带回来那种春天的气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姥姥对我的爱，在妈妈身上得到了一种延续。

　　这时候，我会感到世界上的其他情感是如何渺小而卑微，亲情的力量又是多么的强大！亲情，是一条感情的归途，是每个人生命的树根。亲情的珍贵，是所有的感情不可企及的，从生命的开始直到终结，我们唯一能长久拥有的，就是亲情；我们最应该珍惜的人，就是每天在我们耳边叨唠的那些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