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怀念

　　冬天的早晨，兰州的天气格外寒冷。当我还沉睡在梦里，你却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让我度过了最黑暗的一天。我在想，你怎么不来梦里与我告别呢？你可知道，你这一走，我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你了，什么电话微信QQ，这些高科技时代的东西瞬间都成了废物。以前我们聊天时因为观点不合总是吵，我每次气急了，总是把你微信QQ全部删除，可你总不删我微信，这样等我气消了，还能把你再加上，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聊。只是QQ删了之后再加需要验证，这对我来说极不方便。为了让我长记性，你坚决不加我，直到你走了，我们也不是QQ好友。这个教训太深刻了，你赢了。

　　窗外一片雾霾，什么也看不清，就像我认识你的时候，心中充满了迷茫。其实我早就知道论坛上有个叫真心的人，看到你的文字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似曾相识。不久我也就知道了，你叫甄培茂，可从此一直喊你真心，喊着喊着，竟然觉得“甄培茂”三个字反而有些生疏了。那时，我几乎放弃了写作，而你一次次地鼓励我参赛。我的无动于衷让我觉得好像亏欠了你似的，以致我总想去弥补你点什么，这才渐渐有了重新写作的勇气。是你唤醒了我。从此以后，我写小说总是希望能得到你的点评，在我发愤写东西时，你连看都不看，瞅都不瞅，你好像抓住了我的某种心理，偏要和我扭着来。而我似乎也要和你斗到底，你越不看我越要写好，总有一天让你刮目相看。在这期间，好像我们两个人的心理都较着一股子劲，我觉得好玩，因为我勤奋的背后总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直到我拿了生命之歌征文三等奖，你才从正面评价了我的作品。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关键的时期，因为我在与你“战斗”期间，通过大量的阅读让我对写作对人生都有了深刻的认识，直到我写出小说《刘福》，得到你的充分认可，我这才有了一种大获全胜的快感。

　　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就好似一匹脱疆的野马，随意而任性地和你聊着关于写作的任何事情。说白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我喜欢这种感觉，什么张三李四朱五王六写的文章，我能在你面前点评个遍。你有时认可我，有时不认可，苦口婆心地对我讲你的认知和经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总是给我讲一个人的胸怀决定了看问题的高度，总劝我凡事要包容。而我总觉得搞写作和艺术是要讲个性的。如果没有个性，写什么搞什么都是平庸。关于这个问题，你似乎时时刻刻在纠正我。在你眼里，搞文学艺术和待人处世这两者之间似乎永远都不发生关系。有一些残疾人朋友的文章写得很差，但你始终在鼓励他们，想方设法给他们一个小奖励。我说你这是欺骗，你说善意的欺骗也是好的，我说你这是在误导他们，你说总得给他们一个希望。我没有办法再反驳你，只是觉得写作这条路并不适合所有的残疾人朋友。有时我真不愿意听你对我讲那些大道理，你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和你共事让我又气又恼，但是气消过后，又觉得你是对的。这也是我经常删除你又加上你的原因。在我心烦的时候，在我遇到啥事情解决不了的时候，你总能给我一个指引和方向。我知道，这就是你的胸怀。也许我们在写作认知上和遇到事情处理方法上有所不同，但你这个人在生活的道路上绝对是个良师益友，我怎么删你也删不除我们之间的情谊。

　　去年8月份，你说你得癌了，让我别传扬。我说不可能，你肯定在逗我，你说话总是真真假假的，不是哄我就是吓我，我不能又上当。直到你手术住院，我才相信这是真的。但我总觉得你福大命大，实则也在为你担心，我那时候就不再和你顶着来了，基本上都是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生怕惹你生气而导致病情恶化。去年这个时候征文的赞助金还没到位，你躺在医院里整天发愁，盘算着怎么跟答应捐款而迟迟不打钱的赞助者要这笔钱。你说，实在不行就自己把这笔钱垫上，这个奖金无论如何也要给残疾人作者发下去。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真服你了，真心啊真心，你什么时候能忘记这些事，为你自己好好想想呢！看到照片上你被化疗折磨得不成样子，我的心疼得好像裂开的口子。想给你买点吃的，你不告诉我地址，问你的朋友都不告诉我。给你发红包，你不收。过年了，你化疗出院后，告诉我你死不了，起来还能陪我玩几年。我说是，没有你我也会寂寞，因为没有人和我吵架了。我曾打趣说，真心就是为了陪我吵架而生的。吵多了嫌烦，但又不能不吵，和真心吵架似乎有益于身心健康。我第一次意识到，生命中除了亲人之外，对我来说还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

　　想起2016年秋天参加生命之歌的活动，你始终在领导组里忙得见不着人。活动结束后，那些残友都走了，只有你送我。我上了出租车，你还不忘叮嘱我去论坛多回帖。好吧，你用一张真心的笑脸把我收买了，让我心甘情愿给你“为奴”，去论坛干活。那次离别后，我总以为我们还能再见面，不信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你就像长在论坛里的一颗星星，虽然不是特别耀眼，但总用自身的微光去照耀别人，温暖别人。

　　我始终觉得，有论坛就有真心。可如今论坛在，真心却没了。我感觉自己又上你的当了……

　　那次你出院后感觉身体情况很好，就对我说，你不能死，你还等着平静成为大作家呢，你还要看着平静写作要超过史铁生呢。有了这句话，我更加有恃无恐了，照常天天和你聊天下棋，反正我也不想写作，反正我没有当大作家的想法，反正我压根儿也没有超过史铁生的野心，你是不会死的。我看你接受向靶治疗后身体开始有了明显的好转，一顿能吃一大碗饭，说话声音很大，和我吵架不在话下，我寻思你老哥真是福大命大，病魔拿你也没办法。我该吃吃，该玩玩，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论坛上有事继续找你，自己有困难和烦心事继续找你，也没把你生病的事情放在心上。想必你也是抗癌奇迹者中的一员了。

　　今年5月，你死乞白赖要给我买水果，我不告诉你地址，你就对我急赤白脸。我知道你是为了元宵节我略施小计骗你收下红包来找我算账的，我实在推托不过，只好如实相告。收到你寄来的枇杷，我美美地吃了一顿。正如你所言，我是第一次吃枇杷，至今也没吃过第二次。现在你又害我吃不成枇杷了，因为，吃枇杷时我会想起你……

　　7月以后，你经常躺着，说自己难受，不想吃东西。起初我以为是天热的缘故，因为那阵子我也食欲不振，头晕恶心。但过了夏季我就好了，可你却严重了。我察觉到事情不妙，有事也不敢多找你了。你在我心里又重新回归到病人的身份了。每次问你，你总说不想吃东西，浑身没劲。每次问你，大多都是身边没人，自己在弄饭，叫外卖你又嫌贵。每次视频叫你都迟迟不接，等你睡醒再打过来。再后来，我微信找你，你要隔一两天才能回复。直到我再找你，就是晓丹回复我了。你似乎在用一种飞快的速度逃离我的世界，逃离这个你能给予别人温暖却不能温暖你的世界。

　　其实，在你还能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多么想和你谈谈关于生死的问题，我多想把你引到佛法中去，寻求自在和解脱，让你能够更坦然地面对这个属于生命的节日。在写作中你唤醒了我，可是在死亡面前，我却唤不醒你。我知道你有太多眷恋和牵挂，让我不忍心说出那些理性和伤感的话。我就这样错过了和你交谈的最佳时机，也没有对你说出我做为你的好朋友而最该对你说的话。这是在你走后，最令我感到遗憾的一件事。

　　看到论坛和群里那么多人怀念你，为你写诗，为你落泪，我真的打心眼里为你高兴，因为你的真心付出让我亲眼见证了世界上最温暖的一幕。因为你，我更愿意相信世间的善良；因为你，我更愿意触摸这世上最美好的情谊。

　　没能参加你的葬礼，就写篇文字给你送行吧。希望你能够放下一切牵挂，安心地走，去那个充满光明的世界，感受大自在和大欢喜。人生无常，说不定哪天我们就会在那个世界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