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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翔/冬天的园子

天水徐翔 天水徐翔 . 发布于 2023-11-27 23:38:00 106 浏览

下了一层薄雪,门前的园子一片安静。

弓着腰的香椿树,背上披着薄薄的一身白,比夏天时更苍老。纵横的枝杈高撅着,毫不顾忌指着天空,也指着走乏了的云彩。

靠近院墙,有三棵树:一棵柳树,一棵椿树,中间夹植着一棵苹果树。没有叶子的时候,这些树长得极像,像同一个门里长大的血肉兄弟。叶子就是树的血脉,或者肤色,有了它,才能区分清楚容貌。当然,冬天了,雪就成了树小小的叶子,小小的花。

这时候没有蜂蝶,没有喧闹。

园子多么平静。

太阳刚冒花儿,天边就亮起了红通通的彩霞,红色的眸子照着园子,照着红通通的院墙和瓦屋,还有红通通的雪。天地好像要一色了,人也是,动物也是。白狗从院子里跑出来,也变红了。大公鸡扬着红冠子,火焰一样。人走出来,脸上也是红的,很有精神的样子。爷爷走出门的时候,白胡子也似乎变红了,颤巍巍地晃动。

薄薄的雪平铺在地上,像温软的棉被。好想跑过去,跳几下;躺下来,滚几番;蹲下去,尝几口。

雪地上还留着昨夜的鸟爪,整整齐齐,又稀稀疏疏。想是为了觅食,或是寻找伴侣留下的。或者是因为喜欢这些雪留下的。有些痕迹,就是这样,你永远猜不透理由。

院子的前面,是二叔三叔和我家的猪圈,上面覆盖着一捆捆风干的玉米杆。冻得发抖的猪叫声,哼哼唧唧地传过来,让早晨有些温暖,又有一些清净。

微风吹过来,就有很多声音:鸟的,鸡的,狗的,羊的,玉米杆杆的,蜀黍叶子的……很轻,很幽,很静,很阔绰。

正是做早饭的时候,破败的青瓦屋顶上,柴火的香味弥散而出,让人忍不住要贪婪地吸几口。

烟柱随着微风,沿着每天要走的路,晃悠悠升上天空。有时散乱,有时紧拢。通明气息里的村庄被它拔得越来越高。

这是家家做早饭的时候,家家的女人,差不多在同一个时刻,都开始在灶膛里点火,在大铁锅里倒水,在水里投入切好的洋芋块,然后把水烧开,然后散馓饭。

厨房里雾气越来越多,多得装不下了,就长了脚一样,从门缝里,窗子里往外跑。爬上屋檐,窜上房顶,又倏忽间融进瓦片上停留的雪中,渐消渐散。

图片

馓饭在锅底火焰的轮番进攻中,欢快地跳跃着,发出噗嗤嗤,嘭腾腾的声响。不一会儿,冰冷的厨房就变得格外祥和热闹。

空气里弥散了馓饭味道,横冲直撞,惹得我们饿瘪了的肚子叽咕叽咕叫。

吃饭了——

母亲拖着长音,在厨房里轻喊。

我急不可耐地跳下热炕,趿拉上冻得硬邦邦的破布鞋,往厨房里赶。

这时候,堂哥堂弟们家的馓饭也做好了。我们各自匆忙端一碗,不约而同从自家破旧的厨房里小跑出来,圪蹴在园子北面的墙根下,一溜排开,晒着暖暖吃馓饭。

那个年代,我们的服装出奇地一致:戴着脏兮兮的棉帽子,穿着袖子露着棉花穗的破棉袄,臃肿的大棉裤,以及妈妈亲手织的毛袜子。那个年代,我们内心也出奇一致:单纯明净,无忧无虑,舒适惬意。

我们常在一处,就是为了凑那么一点点热闹;我们吃馓饭,竟是要比谁比谁吃得更快,谁吃过的碗比谁的更干净。

嗬——我吃完了,看碗净不?

我的比你的还净哩——

前面吃完的堂哥,自鸣得意争论的时候,我们几个小弟,就深深埋下头,张开大口,快马加鞭,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可惜筷子刮不净碗底,还剩下几道横七竖八的馓饭印儿。没辙了,只好伸出长舌头,在清冷的空气里,把碗底舔干净。

于是,大家嘿嘿笑了起来。

笑声还没结束,母亲便和婶婶们开始从不同的门角上大声喊:

把一碗饭要磨叽啥时候?快点吃完给猪娃儿捣食去。

把碗快些端来,我要洗锅了。还要去你舅舅家哩。

还不麻利一点,给羊圈里的羊添把草。

你跟书有仇吗?咥饱了,能不能把㗏看一眼?

于是大家便轰的一声,做鸟兽散。

这时候,父亲便弓着腰,用那把用了一年多的老扫帚,把门前和路上的雪,一点一点扫到路边上,沟渠里。

路上平整的雪,被扫帚拦腰斩断了,只在父亲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土路,一直延伸到远处。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远,腰也越弓越低了。

太阳爬上了天空,雪也一点一点消融了。

我们跑到园子里,捡拾风吹落下来的香椿树果儿——我们叫响响铃儿,用裂开的小小的外壳,和它洁白松软的穰,编成小猪,小牛,小鸡的样子。我们把它们排成排,列成队,组合成美好的想象,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冬天的太阳,恬静地照在我们的后背上,暖暖和和,舒舒服服,让人不知不觉想打一个喷嚏。

这是多么美好的园子,多么令人回味的过去啊!

而今,父母已老。

园子不再,香椿树不再,椿树苹果树和柳树不再,长胡子的慈爱的爷爷,也不再。

而今——

园子还在,香椿树,椿树,苹果树,柳树,爷爷,还有童年,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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