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北京的冬天

北京的冬天，该怎么说才能做到既不伤害首都民众的感情，又可确切地表达我的感受呢？真是个难题。

我对季节非常敏感。京城西北风一吹，就满目苍凉，所以，很难喜欢上无趣的荒芜。

北京的春天和秋天很短暂，因此显得夏天格外漫长，冬天则不仅漫长而且还很沧桑。由夏日的清风到冬天的飞雪，岁月的流转从秋天划过，感觉只是弹指间的事。

一到冬天，整座城市望出去到处是灰头土脸的钢结构建筑和扎眼的霓虹灯广告牌；树枝也是光秃秃的；天空不是灰色，便是遮天蔽日的雾霾；太阳看上去总像个橙色的大气球悬挂当空……行走其间，不但视觉上毫无美感可言，而且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尽管如此，这座城市依然充满了生机，拥挤的人群和扑闪的霓虹灯，不遗余力地告诉每一个人：这里是繁华的帝都！

这样枯燥的冬天，让人相当渴望下雪。

若是一夜间大雪纷飞，第二天从衣柜底扯出羽绒服，约上三两个朋友去郊外去疯玩。之于一个见过黄土高原雪后一片苍茫世界的人来说，雪后的京郊场面虽然还是很小，但也足以聊以自慰。

要说我对冬天还有什么好感，恐怕只能留给一场大雪之后冰天雪地的唯美了——虽然大城市雪后的静谧很快会被喧嚣淹没，纯净的积雪上立刻回车水马龙踩出各种污浊的黑色印子，但只要有点积雪覆盖，总能感知出一点静谧来的。

难道不是吗？

遗憾的是，北京的雪一直很少。很多年月里，整个冬天都过去了，一场正儿八经的雪都等不来。所以，更加不喜北京的冬天了。

如果说下雪的冬天会有随之而来的凛冽，但没有雪的冬天，总感觉四季的美感缺了不少。

北京的冬天很漫长，这个漫长跟它的夜晚来得早、去得晚有很大关系。

刚刚立冬，黑夜说来就来，十一月刚过，五点半下班走出写字楼，就已经华灯初上，夜生活提前的不期而遇，很容易让人发生错觉，以为生命总被黑暗侵蚀着，白昼急促而渺小。

夜晚太过漫长了，会给人很不安全的感觉。这种感受多少跟个人诉求有关，但诉求毕竟出现在那么漫长的夜晚，以致让人觉得实现起来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北京这样的冬天，很让人怀念它的夏天。

对于喜欢怕冷的人来说，夏天再漫长都不会显得多余，即使燥热或狂热，做起事来也会游刃有余、淋漓尽致。在夏日的夜晚，登高望远，遥看街灯璀璨，享受不尽的良辰美景。这个时候，只要女孩子衣袂飘飘，爱情不想发生也难。若能将爱的起点选在八月，结果肯定是一桩人间美事。

说起夜晚，京城夜景无论春夏秋冬，总要好过白昼。这种审美也是无奈之举。

我来自于大山，到北京这座由水泥和钢筋堆积起来的国际大都市，生活了近十年无法使自己丧失对自然的渴求。天还没亮，喧嚣车流就开始涌动，每一个旮旯角落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遇上雾霾天，顿觉群魔乱舞遮天蔽日，繁华之下看不到一点清静。

只有到了晚上，街灯亮起来，一切才会显得安宁些。这时候，登高俯瞰，心也能舒展开来。可是，冬天的白昼，到处都是蜷缩的背影，裹得严实。纵使这样的季节身负内涵，爱情怎么能冲破层层屏障轰轰烈烈去展开？天一黑，凛风呼啸而过，心中能想到的，只有家。

有位朋友说：“既然北京的冬天如此不济，那就保有一份冬眠的心绪吧。”他所说的冬眠，不是沉沉睡去，更不是决绝，而是半梦半醒，是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来次华丽转身：人心与岁月流转，不知谁左右了谁？

无论如何，冬天已然过半，夏天便不会太远。就这样，渴望着，一直渴望着，渴望在无趣的荒芜里早晚遇见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