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平/怀念

奶奶去逝了，原本打算不再去写奶奶了。

可前几天老妈突然说：“你不是喜欢写写嘛，怎么不写你婆了？”我蓦然抬起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妈妈了。

老觉得以前写过好多关于奶奶的事，想到以后吃饭少了一付碗筷，再看不到奶奶慈祥的脸庞和坐轮椅看新疆舞的模样，以及关于奶奶的一切要挪出我们的思绪时，心里总不是滋味。虽说奶奶百岁已过，可依旧万般不舍，总觉得不想再提及。

然而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我从老家的大山深处追寻到古都西安，但没有找见奶奶的身影。我顿然明白，奶奶真的走了，真的离开我们了，她再也不食人间烟火了，再也不吃梅菜扣肉喝白酒了。

奶奶有个含葡萄干的习惯，现在，再没人问我要葡萄干了，再也不嚷嚷着推着她散心晒太阳了。

我找遍了她生活过的所有地方，一无所获。哦——我忘了，原来奶奶已经掩埋在老家的黄土下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罢了。

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这是一场梦，醒来后一切就会回到原点，可惜现实就是现实。

七月份，去哥哥家看望奶奶，她老问什么时候回家，我就搪塞说再过几天再过几天。时间就在奶奶病情轻一天重一天中一天天划过，奶奶的精神也随之好一天差一天慢慢消磨殆尽。

现在，我老想如果早一点回老家，也许她的心情会好些，怎么着能活过今年，不会这么急匆匆的走的。每每这时，后悔加内疚就填满心头，老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奶奶什么。

虽然，奶奶到了百岁高龄，老觉得她身体还硬朗，不会有什么闪失的，然而，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私心罢了。

我的眼泪已经在奶奶回老家的那几天流干了。

送回老家后，妹夫妹妹们寸步不离地服侍左右——擦脸，喂水，帮忙翻身——尽了最后的孝心。然而现实并没有因为亲人的陪伴和不舍改变什么，最终，奶奶耗尽了全力，安安然然闭上了双眼。

在西安时，奶奶不想回老家，也许她知道老家是她的归宿，是她落叶归根的地方，所以她不愿回去。

到家后，因为她牵念太多，百年的岁月让奶奶的记忆悠长而厚重，一念一世纪，一语一古今。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奶奶睡在热炕上，安静地悉数了她艰辛而幸福的一生。

我常常想，奶奶会好起来的，会奇迹般的活过来的，会和以前一样讲她满常家的故事，或者讲她做的梦的，可惜没有，一句也没有了。她一动不动地睡着了。我这才彻底醒悟了。

一切像做梦一样，就像奶奶真真切切从现实里走了一样。

在奶奶最后的日子里，没有给我们兄弟姊妹们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只有浑浊的眼睛会时不时轻轻看看她的儿女以及子孙后代们，好像在说:“你们都在就好，在我临了的时候，还能一个个看到就好。”

奶奶喜欢别人听她唠嗑，只要我们坐一起，她会把自己的小时候讲给我们听:深挖地，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大炼钢铁大跃进，还有文化大革命，所有能想起来的，她都要说。虽然奶奶那时已经102岁高龄了，但神智清晰。她还交代我们说，她走后把她怎么葬了都是闲的。

在疼痛难以忍受时，她向我要了几次大烟（安眠药），我口头答应给她买，但结果还是没有买，我遗憾没有实现奶奶的心愿。奶奶走时，我们全家人都守护在她旁边，奶奶流下了不舍的，留恋的一股清泪，就安安静静的闭上了双眼。

102岁的奶奶是走出大山的人，又是落叶归根的人，回馈了大自然的赏赐。

人从生到死过不了遗憾的门坎。

老奶奶很爱钱，过年过节我们给的红包和每年的养老金她都要攒着，她好像是真正的钱奴，她觉得，拿钱是权力的象征。她的围肚兜兜（过去女人肚子上勒的衣物）里经常放着她包着精细的钱包，平时我们几个和娃娃们过生日，她都会发钱的。每逢这时，老奶奶会很自豪，你若推托不要，她会很生气：嗯喊上（拿上），从西安往回走时，她还念念不忘她的钱。

奶奶在世时录了好多视频和照片，我想，即使奶奶走了，我们时不时看看，也是对奶奶的思念和对我们的安慰。

人活着，出出进进，说说笑笑，真真实实，一旦逝去，就会灰飞烟灭，无影无踪。

以后回老家，只有跪拜坟前，用一沓冥币，几支香和奶奶叙旧了。也让这样，我空落落的心才会得以安慰，同时也安慰我的余生，再踏实恬淡一些。

作者简介

程建平，男，1965年10月13日出生，甘肃省秦安县安伏乡北山上人。小学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爱好文学，闲暇之时喜欢报道身边耳闻目睹的新鲜事，1992年被甘肃日报和甘肃农民报评为优秀通讯员。2000年至今长期在西安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