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去年还住在安宁的时候，邹姐姐就想来看我。我和邹姐姐在一枚园地相识的。平时我在群里也不怎么说话，顶多算个打酱油的，但是很奇怪，好像群里的每个人我都熟悉，他们也都认识我记得我，这让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日渐远离写作的我感到羞愧不已。

　　当时兰州刚闹过一波疫情，非小区住户不让进，而我当时出门也困难了。几次下来都没约成。后来我又出了书，邹姐姐支持我买书又不让我发货，坚持要自己来取。邹姐姐来取书的时候，我龇牙咧嘴地躺在床上，像颗随时都会被疼痛引爆的炸弹。邹姐姐来取书，我让侯川把书送到楼下，也是因为疫情防控不让外人进入小区，没能上来喝杯茶。我想好的缘分总是不怕晚的，如果有一天，我身体能行了，我要尽量把朋友约到外面，这样也可以尽兴些。

　　也许是老天爷眷顾我，随着天气炎热起来，我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虽然不能恢复如前，但坐轮椅出去两三个小时还是可以的。这次与邹姐姐在马拉松主题公园见面，正好弥补上次我心中留下的亏欠。

　　其实我来兰州这几年很少见朋友，但也从来不回避见朋友。我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体，但是愿意来看我的朋友也必然晓得这一点，那我又何必自己束缚自己呢。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经历多了，才知道有些缘分来的时候，正是遇到了能陪伴你走过一段路的人，所以更加知道珍惜。

　　为了这次赴约，我特意穿了一件碎花裙子，让自己看上去简单大方些。我们约好上午十点见，没想到邹大姐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达公园，我收到信息后开轮椅风驰电掣般赶了过去。到达公园广场，我扫了一圈，也未见邹姐姐那张熟悉的脸。正在迷茫之际，我就被迎面走过来穿着粉色旗袍的女人给抱住，定睛一看正是邹姐姐，她仿佛从天而降。没想邹姐姐这么美丽，这么热情，这么有气质，我找不到任何寒暄的语言，心里却比头顶上的太阳更温暖。

　　侯川多年在兰州生活和工作，他与邹姐姐都是兰州人，聊起天来自然是比我能说。我开着轮椅不缓不急跟着三人的脚步往前走，时不时地我也插上几句话。我生怕一不小心轮椅开快，会把他们甩在后面。如果我和侯川来公园，我肯定就会像撒开手的兔子，两分钟就跑得让他看不见了。今天和邹姐姐的相聚是老天做美的事，我是千万不能辜负的。

　　还记得以前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看见那么几个人，孤独地坐在河边上钓鱼或想心事，那时我也和他们一样，望着寂寞的黄河，所有沉重的事物就像海浪在心里翻滚着。这几年黄河的水也似乎悄无声息地洗刷着我的心灵，当我独自面对它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懦弱。今天我似乎忽然意识到，无论再渺小的河流，也能汇入广阔的海洋。

　　邹姐姐送了我一支口红。我看着那个小小的东西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用过，好像没有干过农活的人，突然间拿到一个连什么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农具。我的嘴唇就像一片从未开垦过的荒田，而我的左手无法掌握一支小小的唇膏，侯川更是对它感到陌生。此时邹姐姐接过唇膏，一点点帮我涂上去，她涂得很用心，很细心，也很有耐心，她愣是把那片从未开垦过的惨白的嘴唇，让它变得红润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丑了还是美了。但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只有在爱的关照下，才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美好。我也不例外，我更无法拒绝别人对我的爱。

　　拍照的时候，邹姐姐总是举着相机，逗我倒数着几颗牙，从八颗数到七颗的时候，她便定格了。这让我觉得自己想笑得含蓄点都不行，好像少露一颗牙都差了那么点意思。路过我身边的人，看到我这么深红的嘴唇和这么夸张的笑，都不免多看我几眼，但我丝毫不觉得尴尬。因为这些平时想掩饰某些情绪的牙齿，恰巧在这一时刻，把内心的喜悦表达出来了。

　　这一路走来，我们也聊到写作和我们认识的那些朋友。我觉得哪怕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群体，只要能想到另一个人或者另一个群体的不幸，那生命许多的意义都会因此而变得不同，那些被冷落的人和事，也会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将被给予关注、爱护和人性的温度。

　　侯川邀请邹姐姐来我们家里坐坐，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家里又脏又乱。前年我买了一套茶具，去年因为要搬家杂物太多，让我找个机会给卖掉了。搬过来之后家里也没有客人来，也就没有备茶具。现在来了客人，水杯都要现找，还不一定能找到。好在侯川急中生智在路边买了两个甜瓜。

　　到家之后，我实在累得不行，就到卧室的床上先躺着，让侯川招呼客人。再后来发生什么事我就记不清楚了，当我再次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只看见邹姐姐送我的口红。这些虽是我平时不用也不方便用的，但是这个的礼物，却让我在女人中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