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月光
陈树下班后换上了米白色的连衣裙,肩上挎了一款时尚黑色小包,她匆匆穿过医院的长廊,来到电梯门口。为了排解等电梯的寂寞,她轻轻哼起了一首歌,随着那份熟悉旋律,她仿佛沉浸在某种幸福的感觉里,脸上也荡漾出了微微的笑意。看得出来,她现在一定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没错,现在她正准备回家陪公婆一起过中秋节,这是她几天前就在心里计划好的,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节了。她想先去市场买点青菜,再买点鱼肉和一瓶二锅头。平时大林工作忙,她也不能经常回公婆家,所以今晚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她要让公婆和大林吃上一顿丰盛可口的饭菜。就是不知道他队里有没有案子,能不能回来。她时常想,嫁给刑警就等于嫁给了寂寞。
只是她没有想到,就在她刚跨入电梯时,一个女人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从电梯里拉出来,打了一个趔趄。这是306病房的病人家属丁大姐,她神色慌张,眼睛里布满血丝,用嘶哑的声音哀求说,“小陈护士,我老公在外地出车肇事了,现在医院和交警队都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父亲,他手术后还没醒,我怕身边没有人,万一有个闪失,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看着丁大姐十分着急的样子,陈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她知道丁大姐家里是农村的,她父亲手术的钱都是和别人借的,她也知道丁大爷还有两个儿子,但她从来都没见过他们来过医院,自始至终都是丁大姐一个人在照顾。丁大爷是直肠癌,没手术之前大便经常失禁,可是丁大姐从没有嫌脏嫌累,每次都洗得很干净。陈树经常和同事说她是个孝顺的女儿,当护士这么长时间,这样孝顺的子女还不多见。
丁大姐走后,陈树才意识到自己又不能回家过节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这种感觉很快又消失了。陈树想起丁大姐的老公,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那天她去病房换药,她看见他坐在床边给老大爷喂饭,见她走过来就赶紧退到一边,他似乎想和她说句话,但可能由于腼腆和羞怯,始终没有说出来。她当时觉得男人腼腆起来真是可爱。那个男人真的出事了吗?不会的,他要是出事了,丁大姐可怎么办?她可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那个男人肯定会没事的。
陈树没有再回更衣室换衣服,而是直接去了306病房。这间病房只有两张床位,另一张床上住着一位50多岁的阿姨,她患乳腺癌刚手术不久,她的儿子正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阿姨带着亲切的语气问:“姑娘还没下班啊?”
“下班了。我来替丁大姐照看一下,她有事出去了。”
“她下午接了电话,匆匆忙忙就走了,但愿可别出什么事,今天可是中秋节。”阿姨说完话,才把儿子削好成块的苹果块放到嘴里,仿佛她要把这句话吐出来,才能咽下东西。
陈树走到病床前,丁大爷还在沉睡着,她觉得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她想,丁大爷现在是幸福的,他要是醒来,知道女儿正在经历的一切,就会破坏掉这种幸福。
这时手机响了,婆婆在电话那头问她能否回家吃饭,她只好回答说,今年和往年一样还在医院加班。她听着婆婆的语气有些不太愉快,好像分明是在说,大林不回来,你也不回来,这个节让我们老两口怎么过啊。不过陈树依旧笑着说,等她忙完医院的事情就回家,让他们别着急。
“不回家父母着急了吧?”邻床阿姨充满善意地问。
“嗯,婆婆每年都希望我回家陪他们过节,今年又不能回去了。”陈树无奈地笑一笑。
“姑娘都结婚了呀?”
“是啊,都结好几年了。”
“家里有小孩没?”阿姨对她好像很感兴趣。
“暂时还没有,不过快了。”这个问题不但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反而让她的脸上泛起了喜悦的神色。
“姑娘有了?”阿姨的神情一下子兴奋起来,就像她要当奶奶了似的。
“嗯!”陈树低下头,因为阿姨的儿子在场,她有点不好意思。
“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了。”陈树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感觉有个生命在自己的体内跳动。这个来源于他的生命却在她身体内悄悄生长,这仿佛是她做女人以来体会到最美妙的感觉。她本想今晚回家就说这件事的,可是她今晚只能在医院度过了,尽管她现在非常想回家,非常想念大林。
丁大爷醒来时看到坐在床边的陈树,便问他闺女去哪了,陈树就随便编了个谎说,隔壁的病患家属有事,求丁大姐帮忙照看一下。丁大爷手术后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陈树让他尽量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她给丁大爷接了两次尿,但是都没有接出来。她告诉丁大爷别紧张,别有心理负担,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就好了。她等了三五分钟之后,终于成功了。由于术后刀口很痛,病人躺在床上时不时地呻吟着,陈树叫同事小王来给打了一针止痛剂,丁大爷很快就摆脱了疼痛,又像孩子一样睡着了。
晚饭的时候,阿姨让出去买饭的儿子也给陈树带一份,陈树再三推辞,说自己去食堂随便吃点就行,阿姨却说怀孕的人可不能乱吃东西,要吃些有营养的,还不能把胃口搞坏。阿姨嘱咐儿子给小陈护士买了一大碗馄饨。陈树边吃馄饨边与阿姨聊天,馄饨很好吃,她吃得连一点汤都没剩。她和阿姨说了许多话,说得最多的就是她家大林,她说的时候仿佛在向别人炫耀自己嫁的男人是多么优秀。就是阿姨的儿子比较木讷,她们有说有笑地聊着,他在旁边死死抱着一本书不放,阿姨说他在考博士呢。陈树看了一眼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大男孩,他的目光有些冷,神情略显忧郁,好像有什么事情压迫着他,使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一本书里。陈树不喜欢他,也就不注意他了。
到了晚上,病房变得很安静。陈树坐在病床前,亲切地握着老人的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老人手心的纹路,她希望能用这种方式让老人获得安全感。过了些时候,老人的体温有点偏高,手术后的体温正常是38度左右,可是现在是38.9。陈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她立刻去找值班的孙主任,检查的结果是一切正常。孙主任还开玩笑地对她说,小陈同志这大过节的放假了都不回家,还真把病人当上帝了。她听到这话心里不太舒服,心里说,这不是摊上事了吗?谁家没有点着急忙慌的事儿呢?而且这家人都挺好的,也挺不容易的。孙主任摇了摇头,仿佛在感叹着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陈树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走开。老人嘴唇有些发干,她就把棉签蘸上水慢慢去滋润。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投入了一种很深刻的感情,她希望丁大爷快点好起来,希望他的女儿女婿都能平安回来。
寂静的夜里,窗外是一轮圆月,就像一盏天上的灯,特别明亮。陈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她伫立窗前,与月亮对视。温柔的月光将她轻轻包围着,使她想起大林的那双手,在每个夜晚就像这样轻轻环抱着她。她的心绪在月光中荡漾起来,她想着大林现在会在哪里,他是在开会还是在办案,他会看见这片温柔的月光吗?这些问题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她多想此时能和大林共赏这轮圆月,这明亮的月色在她看来仿佛有种特殊般的意义。她希望每个人都能深深体会到这种意义,那是一种祈祷,或是一种信仰。她的思想仿佛追着月光寻找着什么,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早上,丁大爷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基本恢复了正常。黎明如出生的婴儿般悄悄睁开眼睛,世界变得新奇。由于一夜没有合眼,陈树的眼睛有点红。她悄悄拉开窗帘,一缕晨光映在玻璃上,给丁大爷的病床上增添一片红晕。正在陈树用湿毛巾给丁大爷擦脸时,丁大姐和她的男人回来了。那个男人头上有伤,右胳膊上系着吊带,看来他伤得不重。丁大姐也不像昨天那样惊慌了,只是还有点倦容和憔悴。陈树凭经验告诉丁大姐,上午可以给病人喂一点点水,傍晚的时候就可以喂一点点流食了。丁大姐对她满是感激,甚至流下了眼泪。这时那个男人终于对她说话了,他一连说了好几句谢谢,就再也没有别的词儿了。陈树笑着走出病房,觉得这一家人真好。
陈树回到更衣室,想换回工作服继续上班,这时,她突然接到婆婆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痛哭,好像一堵墙突然坍塌了。这时公公接过了电话,“树儿,大林他……”之后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全身瘫软在椅子上。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温柔的月光,那么温暖,那么明亮,就像那双大手抚摸着她,给她一种强大的力量。她勉强镇定住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她仿佛在那片温柔的月光中奔跑着,现在她终于可以不顾一切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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