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写给我的父亲

父亲是三天前的一个下午到县城来的，当时无人在家，他搁下破旧的蛇皮袋蹲在门口抽自己种的旱烟。隔壁的邻居以为是乞丐，呵斥他走开。

我回来时隔壁的邻居向我说起，我还未问父亲，父亲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拘促地搓着双手，目光游移，嗫嚅地说：“我早上来没有换衣服，是邋里邋遢了一点，下次，我穿件好的衣服来。”

我现住的家里并不宽敞，我安排父亲和儿子在一屋。父亲进屋，看见我那五岁的儿子，就想抱他。谁知道我那几乎没有见过爷爷的儿子却是那么的胆怯，我听见巴掌落在脸上“啪”的一声，我开门一看，儿子正在对着我的父亲大吼大叫，手掌在父亲脸上拍打，父亲没有躲，眯着眼，任凭五岁的孙子没轻没重的打。我进去呵斥了儿子，并且对儿子动了武，妻子对我怒目而视，气吁吁地抱着儿子到客厅去了。而父亲垂着手，呆呆地站在一旁。我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可又怕伤了父亲的自尊，我默默地走出门去。这天夜里，很晚还听见父亲辗转反侧的声音。

次日早晨，妻子用极不友善的腔调对父亲交代：“茶几上有好烟，有烟缸，别抽叶子烟，别乱抖烟灰。别动音响，别动气灶，别动冰箱，别动电视……”父亲谦恭听着，像在领会。听完我老婆的教育，父亲轻轻地说:“我不动，我也动不来的。”中午我俩回来，看见满地的水，父亲正蹲在地上，拿着抹布，手忙脚乱地擦地板。妻子话也不说，一甩手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了门。父亲看起来像做了错事的小孩一般，不知所措地杵在哪里。

下午下了一场雨，下班回来不见父亲。父亲回来时，湿漉漉的头发搭在皱纹堆砌的额头上，松树皮一样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他鞋也没有脱就进了屋，妻子“哼”了一声又进了卧室。父亲对我说:“我去买东西了，不会买，也不知道你们缺啥，就琢磨着买了这些。蜂蜜治胃病，你记着，一早一晚都要喝一勺。儿媳，她是个用脑的人，核桃粉补脑。孙儿胃口不好，又很瘦，就给他买了健脾糕，吃了开胃。”父亲最后从贴身衣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说“这5000块钱是我卖鸡卖猪攒的，都攒3年了。我用处不大，你拖家带口的用得着，拿着吧。我明天就回老家那边去了，你有空就回来，看看你妈的坟，你爷的坟。没空回来，爸也不怪你们，你们忙！”

说完，父亲笑了一笑，摸出了叶子烟，正要点，可能想起了儿媳的交代，又揣了回去。那天晚上，我和父亲在客厅坐了很久，我也劝父亲留下和我一块生活。父亲却执意要走，怎么留也留不住，于是天一亮，我陪着父亲吃过早餐我叫了辆出租车送他回去。

父亲一生都没坐过小车，都不知道怎么打开车门，他的手在车门上东摸西摸，一脸尴尬。我上前去帮父亲打开车门，待父亲坐进车里，再为他关上车门。父亲伸出头来，一脸的不舍，轻声对我说:“崽啊，爸有你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也算是村里最有福气的人了。爸不图你给我什么，只盼望你和儿媳妇孙子们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父亲说完，抬手抹着眼圈憨憨地笑着看我，我霎时百感交集。

看着搭载父亲的出租车远去，我就像失了魂的人一样，内心深处在慢慢莫名其妙地遣责我自己。母亲离世之后，父亲一个人地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供我读书。如今我事业有成，有了自己的家庭却让父亲还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农村老家，还让父亲整天掂记我过得好不好。想着想着，心里不是滋味，我顿时幡然悔悟，迈开腿向着父亲远去的方向追去……

活在世上，活在城里，活在工作中，我在许多人面前弯过腰，为许多人开过车门，而我还是第一次为父亲开车门。父亲是农民，我是白领精英，父亲是庄稼人，我是城里人，父亲这辈子已无法超越我的高度。但我能有今天，全仰仗父亲的呵护与培养。父亲为我弯了一辈子的腰，吃了一辈子的苦，操了一辈子的心。

人到老了，就会念念不忘地为子孙分担忧愁。但我呢？给了父亲那么多不敬，仅仅为他开一次车门，就让他心满意足，沮流满面。对父亲来说，是一种孝道和回报；对我来说，是向天下所有像他一样的父亲乞谅和深情致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