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虎强|教在危房

    那天的特大暴雨把本来已是危房的教室变得更危险了。在大暴雨中，三个班级的学生紧急撤离。还好，暴雨只下了数小时，而且教师采取了一些有效的措施——挖大墙上的排水孔，以便积水更顺畅地排出去。教室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墙上的缝子还是一个手指节那么宽，之所以撤，只是有位老师看见椽有些微微的斜。也不知道是以前就这样斜，还是下雨的原因。下雨前到底怎样，已经没有人能记清楚了，也许原本就这样，也许确实在此次下雨中斜了。 

    1992年建成的砖木结构的教室，在两三年之后，地基就开始沉陷，致使中间教室出现一条上端两厘米多宽，下端一厘米多宽的缝子。后来，好像又把地基掏开，做了一些特别的处理。无论如何，这栋有三个教室的危房已经有近十年的历史了。听校长说，政府的危房改造工程，本校排在明年，但愿到时能建造一座既牢固又漂亮的教室。

    大雨过后，五年级同学再也回不到那几间看似危险，也许几十年也不会塌陷的教室，没办法，只能把电教室腾出来。但是腾电教室，需要经过上级领导的批准。我想，任何领导“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原因在于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说那是危房，没有人敢负责任地说不是。就这样，上学期，我曾教过的五年级教室，本学期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永远没有人愿意呆在里面，变成了一座空房了。

五年级同学虽然搬走了，可电教室只有一个，危险教室却有三个。同在危房的二年级教室，甚至比五年级更加危险。二年级却无处可搬了，只能由我带领他们继续坚守阵营。经过我提议，把二年级教室的一些闲置桌椅、一些木头和其他一些杂物清理出来了。同时，把前后两个门都打开。目的是一旦遭到危险，“安全通道”不要堵塞。

    危房更危的时候不得不教在危房，这是一种无奈。大雨过后的第三天，同学们又安安心心地在危房里学习了。上第一节课，我就给同学们反复地讲，现在我们处在危房中，这座房随时都可能塌下来。要求他们时刻保持警惕，以防出意外。还好，本学期学校发了一本《小学生紧急避险》读本，一周一节我从来都没有落下过。虽然没有关于危房的紧急避险方法，但有关于地震的，我可以借鉴一下。教他们如果发生意外，千万不要着急，不要慌张，更不要拥挤。一旦拥挤，卡在门口，一个也出不去。另外，谁也不要回头去拿自己的东西，以免耽误自救时间。最后，我告诉他们，如果来不及逃出去的话，可以躲在墙角或桌子底下。

同学们齐读课文时，我说不要太大声，以防把房震塌了。学生不信，都笑，以为我讲笑话。我尽量让他们少齐读课文。

    我在二年级教室里除教语文外，还要合班教一、二年级的音乐。自从二年级教室好像更危险了后，我不再在二年级教室教音乐了，而是去一年级。

    在二年级教室上课，我老是走来走去，不经意间，就通过墙上的缝子看见外面的青山。如果天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蓝天。我找了一把尺子，在缝子旁边画了条线，又量了量缝子的宽度，1.1厘米，我用铅笔在线下面记录下来，同时，也写上日期。以后，过几天我会量一次，宽度也没再变，还是1.1厘米。

没办法，我做的只有这么多。其实，学校也在积极努力，准备打通校门外村上的两间屋子作教室。可随着雨季的结束，冬季的来临，最终也没有实现。不过那两间屋子未必就安全，大概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去年一次大雨，一间房的后墙就倒了。还好，并没有人住。

    有时候，时间总是很难熬。好不容易，到了星期六的中午，终于可以轻松一天了。我和另一位同事在空阔的校园里，坐在二年级房檐下边晒太阳，边吃饭。我冷不丁觉得，椽好像比原来更斜了。在星期一的例会上，我告诉了校长，可校长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自我安慰，或许还期盼，这座房三、五十年也不会塌，说不定，还可以防震呢！要么，就在夜晚，没人的时候塌吧！

    在接近十一月末的时候，我从中国教育电视台新闻节目中获悉，有些城市中小学在进行火灾等事故的演习。我突发奇想，为什么不能也演习一下呢？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三，有《应急避险》课。上课了，我对同学们说，今天咱们上一节特殊的避险课，进行“实战演习”。假设教室很突然地塌了，他们要在三秒钟之内，也就是我数三下，要跑出教室。记住，虽然急，但不要挤！在前后门都打开的情况下，全部同学都安全“脱险”。

    第二次演习，假定前后门都关着（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不能老开着门）。首先，先跑到门上的同学要把门打开。这一次，前三排从前门顺利地出去了。而后两排，很遗憾，门没打开，都“遇难”了。于是，又重来一次，非常可惜。又有三位同学没能在我规定的时间内跑出去。

    第四次演习之前，我给大家说，在很多情况下，灾难并不是我们提前预知的，而是意外的。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也许我们根本没有数秒钟脱险的时间。那么离门近的同学可以跑出去，而离门远的同学可以趴在桌子下面，或躲在墙角，等确信能安全脱身时，再跑出教室。这一次，假定前门被塌下来的东西堵死了，只能从后门出去。我一声令下，乱作一团。有三分之一的同学从“堵住”的前门跑出去。在桌子下面和墙角的只有四人，其他人动作并不迅速地从后门撤离。

    只得重来一次，学生们都在等待命令，做逃跑状。而且他们个个精神振奋，十分愉快，非常高兴，好像玩一次从来没有玩过的极其有意思的游戏。我说，这不行，你怎么知道房要塌？要专心致致地学习。这一次比较成功，有一半以上的人躲在桌子下面，其他的有的在墙角，有的从后门跑了出去。

当外面的学生又回到教室，有一位同学问我：“老师，那你呢？” 

    “我是‘护花使者’。”还真有同学想起了我。当时，我挺高兴。可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不无苦涩地想到，他们是祖国的花朵，祖国的未来，早晨八九点钟初升的太阳，可我是什么呢？说不定，真是房塌了，我第一个冲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