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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沙冠子”

奔子 奔子 . 发布于 2023-10-15 19:11:13 151 浏览

你不说我也知道,“沙冠子”这个词一定让你感觉莫名其妙了。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三个字该怎么写,我只是根据儿时东北农村大秧歌的记忆碎片,还有几位耄耋老者的口述,音译过来的罢了。或许现在,我们东北这嘎达知道“沙冠子”的人还有一些,而且大都上了年纪,但是知道这三个字究竟该怎么写的人怕是不多了,能说出个来龙去脉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了,至少目前我还没能找到答案。会不会是就要失传了呢?这也愈发勾引起我想写一写它的欲望来。

当然,这很有挑战性。

一开始我就遇到了麻烦——该如何定义“沙冠子”呢?也就是说,“沙冠子”是什么?是东北大秧歌里的一个人物角色称谓?还是东北大秧歌里的一种艺术表演形式?或者兼而有之?爹的话提醒了我,“你又不是在搞研究,钻这牛犄角尖干啥?……”

按照爹的说法,“沙冠子”就是一场大秧歌表演到最高潮阶段、临近尾声、出来唱唱的那个人,可以说是压轴表演。他头戴小生帽、身着一袭披衫、手执一把折扇,唱时不舞、舞时不唱。我说:“那‘沙冠子’终究还是秧歌队里的一个人物角色称谓啊?”爹说:“不一定,也许指的是他那种精彩的唱唱形式呢。”

“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齐德龙咚齐德龙咚呛。锣鼓一住便开言哪,老少爷们听我把话说周全哪。今天是那正月初三日啊,咱给吴老爷子来拜年啊。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呛。吴老爷子辈分大啊,谁见了都要礼在前哪,先给吴老爷子鞠个躬啊,唱得不好您老多包涵哪。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齐德龙咚齐德龙咚呛”——爹的唱词一下子惊艳了我,“对!就是这样的词,就是这个调。继续唱!”可是,因时间久远,爹也记不起太多、终究唱不下去了。

爹说:“‘沙冠子’唱唱有固定的曲调。”我说:“有点像二人转里的小拜年?”爹说:“不。”我又想了想,说:“前些年有一首流行歌曲,《家在东北》,有点那个味儿?”爹会唱,就哼了几句,摇摇头说:“也不像,没有那么现代。”看来,不懂音律的我是说不太明白这个问题了。

清楚记得儿时,也就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每年进了腊月,村里都会有人组织,拉起秧歌队进行排练。参加秧歌队的都是村里人,大姑娘、小媳妇、老爷们、小伙子,只要能扭会浪就行。而秧歌领队、鼓乐手、包括“沙冠子”等,就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了。他们排练到年三十儿,等过了年,正月初三开始,就鼓乐欢奏、绢扇翻飞、走街串户盛装出场演出了,一直扭到正月十六才收场。那时,我的姑姑就是秧歌队中的一员。

提到姑姑,或许她应该知道一些吧?于是我把电话打了过去。年逾七旬的姑姑说:“我也不知道‘沙冠子’是哪三个字,可能与他的那身行头有关。”姑姑接着说:“过去,秧歌队走街串户演出拜年,东家是要给赏钱的,那时也就是赏个十块八块的。如果谁家赏了二十块钱以上,秧歌队是要加演加唱的。”我说:“那你能不能唱几句给我听听?”姑姑说:“我哪行啊?‘沙冠子’唱唱那都是见啥景说啥词、见啥人说啥话、现编现唱的,厉害着呢!”最后,姑姑还告诉我说:“现在公园里每天都有秧歌,你可以去那里打听打听。”

和姑姑的通话让我又想起了儿时。那时,我爷爷也算是村里的大户、老人儿了。每年过年,只要街上锣鼓声由远及近一路响来,奶奶就会说:“秧歌队来拜年了。”于是,爷爷通常会让我的父亲准备好鞭炮、到大门口把秧歌队迎进院子里来。而爷爷和奶奶则待在屋子里,隔着窗户看院子里的光景。用奶奶的话说,“咱们拿(端)着点,别让人家小瞧了。”——或许奶奶说得对,因为秧歌队到你家来不只是给你拜个年这么简单,秧歌队后面跟着的人多着呢,都是乡里乡亲的、看着呢。也就是说,秧歌队在谁家扭的欢、唱的好、表演时间长,那就说明这家是有威望的。秧歌队的人当然明白这个理儿,于是便在院子里愈加欢快地扭起来。直到扭得差不多了,秧歌领队才走进屋子里,把爷爷和奶奶请出来。这时,“沙冠子”唱唱好戏开始了——“祝愿二哥身强体健啊,祝愿二哥子孝妻贤啊,祝愿二哥家业兴旺啊,祝愿二哥好运连年啊”……

唱词我是决计写不出多少的。爹也是见我认真了,说:“赶明个我去公园帮你打听打听。”

亲爱的读者朋友,看到这里,也许你会说,“‘沙冠子’唱唱不就是过年了,给人家唱点喜歌,拿点赏钱嘛!”那你就真的错了。应该说,那个年代,对村民来讲,过年是一年当中最闲的了,有人拉起个秧歌队扭扭浪浪决不是为了“创收”这么简单,而是通过这样一种民间艺术形式,丰富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更有祈福庆丰之意。就算收点赏钱,也是用来置办服装道具等必须品的。何况,有些场合属于慰问演出、那一定是分文不取的——:

“安家出个好儿郎啊,参军入伍守边防啊,奋勇杀敌浑不怕啊,为国捐躯美名扬啊”——这是给烈士家属拜年。“进得门来心生敬意啊,郑老先生德行第一啊,教书育人诲人不倦啊,终得那满园桃和李啊”——这是给有德行的老教师拜年。不收赏钱的场合还有给劳动模范、军人家属、孤寡老人拜年,等等。而彼时,我们那些“小屁孩”一定是跟在秧歌队后面、边听边看的,哪顾得上冻得脸蛋通红、鼻涕长流。

爹去公园帮我打听了。还是没有人知道“沙冠子”是哪三个字。也不是没有收获——公园里的秧歌领队说:“这是口口相传的,哪几个字并不重要,音儿对就行了。另外,现在的秧歌都是以健身娱乐为主,不象过去需要唱唱拜年,所以没有‘沙冠子’了”。打鼓的说:“山西临县那边有个‘伞头’秧歌,不知道和咱这边的‘沙冠子’有没有关系。”打鼓的还说:“我认识一个人,姓田,过去唱过‘沙冠子’,过两天我帮你约一下。”

百度了一下“伞头”词条——因手执花伞领头舞蹈和演唱秧歌,故称“伞头”秧歌。进一步了解得知,“伞头”与“沙冠子”的确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都是领舞、都是即兴演唱等。但也存在很大不同:“伞头”是手执花伞,在一场秧歌开场时演唱。而我记忆中的“沙冠子”是手执折扇,在一场秧歌临近结束时演唱。另外,“伞头”秧歌已于2008年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东北秧歌虽然也已入选,但是根植于其间的“沙冠子”却名不见经传。——那么,“沙冠子”,你到底姓甚名谁?你到底身居何处?你是在刻意隐藏什么吗?

还是儿时,每年正月初五、初十等,秧歌队都会为全体村民无偿奉上几场秧歌的。这样的演出一般在村部、学校等空旷场地进行。只要能腾出身的村民都会赶来观看。而秧歌队的表演更是热闹非凡,什么“编蒜瓣”、“走剪子”、“卷白菜心”,花样迭出。当然,最热闹的还是属于“沙冠子”唱唱了——: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呛!“正月里来刮春风啊,过了年来要备耕啊。老少爷们齐努力啊,今年一定还是好收成啊。”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齐德龙咚齐德龙咚齐德龙咚呛!……

终于见到“沙冠子”!终于见到活着的“沙冠子”!只是,“沙冠子”已老——:

公园那边真就把田爷爷请到公园里来了。田爷爷,现年92岁高龄,精神矍铄,身板硬朗,这让我喜出望外。只是他有些耳背,且言语不清,已回答不出“沙冠子”的有关问题了。我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出“拜庙”、“拉衫的”、“秧歌柳子”、“旧时只给有钱人唱”等有限的词句来。这又让我心生些许遗憾……。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齐德龙咚齐德龙咚呛!“风神××要显灵啊,行雨××你铺云啊”——是的,田爷爷已经开唱,在公园里秧歌队的配合下开唱。田爷爷当然有影响力,很快附近就聚集了不少观众。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呛,齐德龙咚齐德龙咚齐德龙咚呛!“东方红那个太阳升啊……”。

我当然知道,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会被打上时代的烙印,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也都会因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变化而变化,以至于到后来都很难看清它本来的模样了。那么,“沙冠子”是不是变过身呢?——见过田爷爷,我忽然有了这样一种预感。

又想起儿时,那时我已读小学。每年寒假,我们的校长都会把我们那帮学生组织起来,排练秧歌。一个个学生都是系着红领巾、腰间扎着彩带,略显稚气未脱又有板有眼。只是那样的秧歌不同于村里组织的秧歌:不上装、不唱唱,没有“沙冠子”。那样的秧歌被称为“红花秧歌”……。

不甘心的我继续扩大“百度”范围,“东北大秧歌”、“秧歌柳子”、“唱秧歌”等等,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努力之后,我终于抓到了、抓到了“沙冠子”的尾巴——“旧时,北方秧歌中表演者扮演的人物通常有渔翁、媒婆、傻公子、道姑、和尚等”。“华北秧歌中的傻公子即东北秧歌中的沙公子”。“沙公子在有些地方被称为耍公子、煞公子等”。“文革期间,东北秧歌取消了沙公子等角色”。

至此,已知“沙冠子”即“沙公子”无疑。

但我还是愿意以我们这嘎达的发音为准,称之为“沙冠子”。至于它的来龙去脉、发展轨迹、盛衰变迁、以及前因后果,我是无能为力的了,万能的“百度”也没有给我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去探究、留给读者朋友去想象吧。最后,不能不说一说秧歌汇演:

儿时过年,最令人期盼的就是正月十六的秧歌汇演了。各村的秧歌队或步行、或开着拖拉机,汇集到乡政府所在地集体亮相、同场竞技,那场面真是人山人海,让人目不暇接了,到处充满着欢快祥和的节日氛围。而汇演时各个秧歌队的“沙冠子”唱唱,那可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大有斗歌斗舞之势了,直把秧歌表演推向最高潮。只可惜,那样的唱词我是写不出来的。

是的,时光流逝、“沙冠子”已远。远去的“沙冠子”已成为了我们这一代人难以忘怀的儿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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