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蛋

年过六旬的母亲还没有完全脱离农村生活，劳动仍然是母亲日常的主要工作，也是母亲不肯跟着我前往城市居住的原因之一。

母亲在农村老家喂养了许多家禽，有鸡、有鸭、还有鹅。母亲把这些家禽喂养大之后是舍不得吃的，留着下蛋。下的蛋就攒着，等我回家或者是哥哥一家子回来就给我们吃，母亲生怕我们吃不够，早中晚，一日三餐都有蛋。母亲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不同菜品和口味的蛋。什么蛋炒饭啦，韭菜炒蛋啦，闷蛋啦，变蛋啦……甚至有许多菜都叫不上名字。两个侄子是最怕回老家的，因为他们怕奶奶一日三餐吃的是蛋，都吃腻了。不光是孩子，我们这些大人也吃腻了，但母亲还是给我们灌输吃土鸡蛋有营养的思想。

从去年的十月，母亲就开始攒蛋，攒满了许多框子的蛋，有鸡蛋，鸭蛋还有鹅蛋。我们过年回到家，还没有等我们休息好，母亲就拉着两个儿媳妇和我兄弟两个去参观母亲的劳动成果。母亲打开一个卧室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蛋，纸箱里，盆子里，篮筐里，还有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蛋。起码有上千个，上百斤，当时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口里嘟囔着“责怪”母亲为什么不拿到市场去卖。母亲流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悻悻地说“我是怕你们在外面吃的东西没营养，想留着给你们回家了补补啊！”母亲简单的言语瞬间“激怒”了我，我反问母亲：“攒这么多蛋在家里，如果坏了，那不是太可惜了”？母亲高兴地回答道“不会不会的”。

今年，岁末年初，全国各地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病毒，一家人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能外出，上不了街，就只能靠母亲喂养的这些家禽来度日。这个时候母亲储存的蛋就派上了用场，每天进入吃蛋的环节，不想吃都不行。

年前从外地或城里赶回来过年的左邻右舍们见我母亲养的家禽又肥又大，都过来买回去做菜吃，我母亲不肯卖，说是留给孩子们吃的，但又不想得罪邻居们，于是终于拿出积攒已久的鸡蛋，鸭蛋来供邻居们挑选。邻居们因为饥不择食又认为是土鸡土鸭下的蛋，大家都没有过多挑选，纷纷都买了很多。邻居们选完又称好蛋后，问我母亲要多少钱一个时，母亲不好意思的笑得很腼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在邻居们的再三追问下，母亲笑着对邻居们说：“自家养的鸡鸭下的蛋，不给钱也没有事，你们拿去吃吧……”邻居们也不好意思空手套白狼，硬逼着母亲说出价格，母亲也无奈，于是就说出来一个价格，母亲还不忘举例，说年前街上的土鸡蛋就卖一块五一个，你们就给一块钱一个吧。邻居们听到这个价格也没有说什么，纷纷掏钱提蛋准备走人。母亲急忙叫住邻居们，一个一个的从框里每人赠送了四个鸡蛋。这一赠送就白搭了好几十个，事后母亲自言自语，说今天卖鸡蛋在价格上亏了八十块钱赠送的有三十块钱，这一来二去一百块钱就没有了。我以为母亲是后悔卖蛋了，就安慰母亲，区区一百块钱就算了，下一次有人买就按市场价卖也不要赠送。母亲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因为卖蛋亏了而心疼，而是你们不吃才觉得亏了”。听母亲如此言语，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不肯卖蛋的原因是因为要留着给我们吃啊！顿时，一种莫名的酸楚涌在心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再有人到我家来买蛋时，我母亲总是先问问我们要不要留着吃之后再去决定卖或是不卖。虽然我们当着邻居们的面不好决定，母亲最终还是把蛋卖给了邻居们。后来我问母亲：“您不是觉得卖蛋亏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卖呢？”母亲笑了笑，说：“现在是困难时期，邻里之间该帮就帮吧！况且我卖蛋也是这一回又不长卖给他们……”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表面上具备了农村人的狡猾，但骨子里充满了诚实厚道，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在长达两个多月的“关禁闭”的时间里，母亲终于把储存半年的蛋或卖或吃或送人给解决了，看着日益消失的蛋，母亲也如释负重，她时常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们：“你们多吃一些蛋吧，今年我就不存这么多蛋了；鸡鸭鹅你们也多杀几个吃，以后也不喂这么多了……”。言语之间，母亲像似故意用激将法，逼我们多吃一些母亲辛辛苦苦喂养出来的鸡鸭鹅和蛋。

疫情趋于平稳好转后，我和哥哥一家便各自远离父母家乡，母亲悄悄地给我们准备的农产品我们都没有带走。回到城市后，我们打开行李箱，却发现衣服里面结结实实的包裹着很多的鸡蛋，心里想起母亲不是把蛋全部卖了吗？怎么还留这么多给我们呢？

母亲应该是借卖蛋之名来阻挡我们对她良苦用心储蛋的鲁莽行为的“责怪”，而悄悄地给她的儿女们一种最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