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校春秋(上)

如果有人问我: 童年你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看校！”。

“看校？看什么校？”也许你会觉得惊讶，“这学校有什么看的？”其实，我这难忘的童年看校生活呀还真值得我大书得书一番呢。

所谓“看校”也不过是每年寒、暑假期间看护校园，不要让它“出事”罢了。小时候，也许是从我能记事的时候起，我就早早地跟随着父亲在每年寒暑假看护他所在的工作单位——王尹中学了。

父亲在十九岁时就已经参加工作了。最初在王尹家小学当民办老师，几年后便进入王尹卫东中学(王尹中学的前身)，后来学校更名为王尹中学（完全中学），一直延用到上个世纪末（1993年秋季学期高中停办，但保留高中建制，后改为王尹初级中学至今）。

记忆中，大概从七八岁时起父亲就已经把我留在学校里学着在白日里“独自”看校了。学校离我家很近，步行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课间十分钟差不多就可以走个来回。多年来，王尹中学的学校校舍区和操场区被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马路一分为二，马路以北为校舍区，马路以南为操场区。

说到王尹中学的操场，那可真是在我的童年生活里留下了永远都难以磨灭的印象。我从小就在这个“大操场”里快乐地玩耍、尽情地嬉戏。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风霜雨雪，这儿都是我和小伙伴们放飞快乐、释放能量的乐园。从小时候的看大戏、观露天电影、过六一、学骑自行车、放风筝、追逐打闹、滑冰、晒太阳等到长大以后的读书学习、体育锻炼、碾场晒麦做农活，等等等等，真是没有一天能离开过这个操场，没有一天不走过这个操场两三趟。

上个世纪60-90年代，王尹中学的校舍区东接尹川村，西连王川村，南面筑着一道一人多高的长长的土围墙。围墙后面便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悬崖峭壁”，“悬崖峭壁”下又是自东向西蜿蜒而下如玉带般流淌着的南小河，北面便是一路之隔的大操场。

学校的校门不仅大，而且别具一格。那用光亮的铁皮包成的左右两扇大门收放自如。因校门高出地面足足有一尺左右，所以小时候便成了我们经常玩乐的“坐骑”，而校门下面的空隙更是成了我们经常爬进爬出的“狗洞”，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每年寒暑假，尤其是在腊、正月里农闲时节，校门口侧面的围墙向阳处，更是成了我们村人们平日里打牌、下棋和“谝闲传”的绝佳去处，给人们带来了许多的欢声笑语。

要说校门最醒目的地方，还是大铁门的上方由两根钢筋所折成的拱形半圆的最高处中心位置镶嵌着的那一颗鲜红的五角星了。虽然久经风吹雨打，但依旧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仿佛在召唤着每一个进进出出的师生，为一届届的学子们迎来送往……

学校校舍布局错落有致。教室十多间，面东背西，师生宿舍呈半环状分布在校舍周围。校舍几乎全是土木结构（九十年代中后期改建为教学楼）。无论教室还是宿舍，皆白墙绿门，粉刷一新，朴素又不失庄重。在一些教室的正面墙壁的上方还用大红漆书写着富有鲜明时代印记的宣传语，诸如“教育要同生产劳动相结合”、“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等。

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两个大“果园”了。说是果园，也不过是在两个各为二三百平方米大小的园子里种植着十几棵苹果树罢了。苹果树有红、黄元帅，有国光，还有青香蕉等，现在看来显然算不上是什么好品种，但“物以稀为贵”，这些果树在当时也算是十分难得了。因为苹果在那时可是稀罕物，即使是今天早已快“绝种”了的又青又小的国光和青香蕉，在当年也是能让人一见就垂涎欲滴的。

当然，这里也洒下了我们几多童年的足迹，更留下了几多美好的回忆。

在学校的东南角有一间教师宿舍，算是记忆中父亲的最早的办公室了，也算是我和父亲最早看校时居住的宿舍了。这间宿舍比普通的教师宿舍要大一点，因为当年父亲除带课之外，还时不时的充当着学校总务的角色，所以这个宿舍也差不多都快成一个储藏室了。平时里面还放着几对锣鼓、各色旗帜、舞台幕布等，而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宿舍门对面墙壁上张贴着的一组伟人画像。画像从左往右依次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早早地播下了红色的种子，对我今后的人生理想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有人说：“越热闹的地方一旦静寂下来会越让人感觉静得可怕”。是啊，多年来，每年寒暑假的看校生活，基本上就只有我们一家，更重要的是因为那时我年龄还太小，虽然白天一个人时感觉有点孤独寂寞，但毕竟还是白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旦到了夜幕降临，难免就会感觉有点心慌、害怕，甚至恐惧——尤其是每当父亲从家里回来得有点晚时，一听到风吹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时，简直就要让人毛骨悚然了。抑或是不知从那个角落里跑来一只猫或狗什么的，我就以为是大灰狼来了……

毕竟，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小毛孩，能不害怕吗？

一个人时的看校时光，不仅仅是夜幕降临时的害怕与恐惧，更多的还是白天一个人时的孤独与寂寞。人们常说:“爱玩是孩子们的天性。”，而那时候的我别说是跟小伙伴们一起在校外玩了，就是想找个伙伴儿在校内玩，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极的奢望。更别说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就是换成一个大人，你让他整日整夜地呆在学校里，恐怕不疯也会变傻的。

记得在一个暑假的正午，我从学校的铁门缝里看见外面的操场上有两个小孩子正在兴高采烈地蹲在地上玩耍，不知是在做什么，反正那一刻的我，心就像长出了一双翅膀，早已飞到了外面的操场上，和他们一起快乐地玩耍……我看了好久好久，难过的眼泪都要快流出来——直到他俩玩累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啊，我这锁在“高墙大院”里的童年时光，我这“乐并寂寞”着的看校春秋！是多么的让人难忘，又是多么的让人忧伤！

看，早上起来我会在父亲洗漱完之后洗上一把脸，然后在父亲的吩咐下或者自个儿决定绕校园一周，查看每一间教室和师生宿舍的门锁是否安好？校园的每一面土墙上是否有人攀爬过的痕迹？甚至连教室里的桌椅板凳的数量都要透过窗户玻璃清点一番，看个究竟。要是没事，那就说明昨天晚上一切安好，没有人来过。要是发现哪儿留有哪怕一点点什么蛛丝马迹，就说明昨晚有情况，那就不得了啦！至少会及时告诉父亲进一步提高警惕，以防小偷来偷东西。

中午，每当饥肠辘辘之时，家人们就会或早或迟地给我送来期待已久的可口午饭。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我会再次投入到紧张的看校生活之中，按部就班，尽职尽责，认真完成父亲交给我的“光荣而又神圣”的看校使命。

午后的时光单调而又漫长。尤其是暑假时节，很多时候我还要帮着大人们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晾晒粮食。早上把粮食推到学校里，先挑选一平整之地，再用扫帚和笤帚清扫干净，接着再铺好塑料纸或者幕布，等太阳出来后就开袋倒晒，隔会儿还要用钉耙翻搅一下，这样会晒得更彻底一些。下午，还要经常留意天空，当有“异军突起”的棉絮状的大团云彩或者大片黑云时可就要火速报告家人，乘早装粮，以防滂沱大雨降临。要是没有白雨，那就更好了。可以不慌不忙地收拾粮食而不至于手忙脚乱了。你知道吗？有时候，甚至在明亮的月光下，我们一家人还会在校园里正说说笑笑地收拾粮食呢！

说到暑假里下午的看校，有那么一次给我的印象很深刻。记得那天下午，因为我一个人过于孤独寂寞，我便从两三点开始每隔一两点就在地上给校门囗旁边矗立着的高大的电线杆的影子划线做记号，一道线，两道线，三道线……我几乎快要望眼欲穿了。到日落西山时，地上的线条儿我已经画了五六道之多，就是为了等到天黑，快快结束这漫长而又寂寞的一天！

当然，童年时代，于我而言，看校不仅仅是意味着害怕和恐惧，孤独与寂寞，也意味着简单的快乐与高度的“尽职尽责”。既然是学校，也难免会有人进进出出。何况，学校的西南角还有一口水井，两个村子里的人还会时不时地前来敲门，嚷着要进来挑水。有时候，我会装得听不见，不去理会；有时候，没办法时，我也会“随叫随到”，给他们开门、关门，关门、开门，一遍遍，一天天，一年年……直到我渐渐长大，上了初中，这满满的孤独与寂寞感便慢慢地被读书看报与学习生活所取代了。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