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作斌/我的邻居杏胡儿

杏胡儿有两种味道，一种甜味，一种苦味。苦味的小小的，鼓圆；甜味的大大的，扁平。苦胡儿不好砸，圆又小，不好控制，一砸就跳。像一粒砸不烂，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所以我认为苦胡儿桀骜不驯，像烈马，倔强不合群。像极了我的邻居，一位刚刚去世的鳏寡孤独者，杏胡儿。

杏胡儿，53年生人，属蛇。顾名思义，他个头不高，微胖。一个和常人一模一样的人，智力正常，身体健康，就是一辈子没成家。唯一和常人不一样的，最致命的软肋，性格倔强，不与人同。我认为正是这个性格，才造就了他的孤独终老。

全村人，都知道他的倔强，没见过他和谁好好聊天或者是朋友。

他的犟，更加是他不接触别人，也不让别人进入他的生活圈。有点像装在套子里的人。

他不接受任何人的馈赠，包括政府的物资。脾气怪怪的，怪的让人无法接受和理解。早些年，村子里的个别人出于同情，给他送些日用品或者生活用品，总是会被他谢骂而罢了。他会让人无言以对地说：你家没地儿放着才送我的。让人气急败坏但无从发作，只好气呼呼的走了。所以以后慢慢地没有人送东西给他，没有人愿意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因为他不接受任何人地支助。

孤僻的性格，成就了孤独人生。

人，一旦逃避现实，脱离群众，就会是一个古怪的人，神秘兮兮的，让人捉摸不透。

人，是看着别人活，活给别人看。

杏胡儿我行我素，从来不听任何人的意见或者建议；也从来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资助或者帮助。他的一生，活出了自己的风采，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不会享受，只吃苦耐劳。当今社会，他经常吃粗谷杂粮，生盐老浆水。经常是破衣烂衫，他死了整理遗物的时候，没拆封的衣物（政府换季发放的和好心人捐赠的）装了两大袋子。最近七八年，由于他胯骨折，没有积极治疗，依靠两个畸形拐杖（一把马扎和一条不到50cm长的自治拐棍）爬行。但还能推车子倒垃圾或者雪。好心人帮忙，还是会被他谢骂一顿，坚持自己完成，不连累任何人。

杏胡儿的一生和苦胡儿一样苦。

但是有一大半苦是自己性格所致，不能完全怨恨上帝安排。

听老人说，他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八九岁的时候随妈妈和姐姐一起改嫁过来的。成年后继父曾经给他说过媳妇，阴差阳错没成功，再后来，继父没了，他也分家独居了。分家后他回了自己的老家，在南山上，远很。由于少小离家老大回，…笑问客从何处来。陌生的他融入不了陌生的环境，相处不了，生活很艰难。后来还是现在的本家大哥和几个好心人把他又接回来，从此，我家和杏胡儿是邻居，四十余载。

他搞过几年副业，挣钱不多。40多岁左右，就再没出过门。这期间好像他神经兮兮的，每天推着（没人看见骑，应该不会吧）一辆自行车（外甥买的），天不亮就走了，晚上就回来了，也没有人具体知道他去哪了，干什么。他就这么天天如故，一如既往地推转，到底几年我记不清了。有人说他乱走，也有人说他讨饭，反正已是故事，无处考证了。这个时候好像政府开始接济他，可是他坚决不愿接受一点点政府的恩惠。在大约20多年的时间里，自己种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粗谷大面，自给自足。我曾经戏谑过：国家不管被供养者态度怎么差，总是会笑盈盈地供给他们吃喝拉撒睡。

以后他又经常去公路边上，打扑克，这段时间应该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有时候，也在村子里和老年人掐方（真奇怪，他天天）就像兰州滨河路下象棋的个精神病老头一样，天下无敌手。也是因为掐方，膝盖骨不小心碰断了，没有积极治疗，拖了好几年。差不多好了，又不小心把胯骨折了，村委会给检查了，他坚决不治疗，就这样拖着个折着的胯骨，拄着两个畸形拐杖，拖着，拖着……

60岁，成了五保户。国家的待遇更多，正常人有的，国家都给他。可是他还是不愿意享受一点点新社会给他的新生活。

他死后，才惊奇的发现：家用电器一应俱全，除了电视机其它啥都没用过。

老房子（还是农业社里的饲养院）年久失修，岌岌可危，危在旦夕。自从国家有了危房改造政策，政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五六年以前，政府就要翻新他的老房子，他坚决反对，村委会和他哄着商量了几年，终于前年翻新房子。新厨房没有使用，还是在自己原来又矮又小的厨房里用柴火做饭，烟熏火燎的一如既往的拖着残躯。电锅，冰箱好像还是没有拆封。怪人做的怪事，别看他穿的破衣烂衫，脏不拉几，可是，生活环境和厨房收拾的井然有序，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连我家大门口的垃圾，总是拖着残躯，都扫的一干二净。很多时候，他就会打扫半个村子巷道卫生。巷道还没硬化时，水渠常年积水，恶臭遍地。他总是会拖着残躯，推着手推车，架上水桶，把污水推到远处。在这里，我深深的说声对不起我倔强的邻居，我从来没有因为扫我家门口而说声谢谢！我们相处几十年，虽然不是很和谐，但也算是温馨相处。

欠一声谢谢，我的邻居！

由于他的怪癖，没有人敢或者愿意敲他紧闭着的大门。

应该是十天以前就再没有出门，我们几个好心人还偷偷摸摸地观察过，从门缝里，从墙头上，隐隐约约好像卧室的通风是亮的。

过了几天，政府送煤炭给他，门没叫开，听说是煤炭一块不要，让政府拉到大队里去。再后来，一直到村子里一位老人去世到送葬完，才发现比苦胡儿还苦的杏胡儿死了。

他的姐姐，嫁在五营的北山上。也许是心灵感应，11月初十，每次来都会拒之门外的亲外甥来看他，叫不应。翻墙进去才发现他死了。估计死于一天前，煤烟中毒。自己买的煤炭，目测有3000斤，那么冷的天，舍不得架炉子。在炉灰匣里生了几块火，已燃烬。

受村书记委托我们两个人负责，全村父老协助，风风光光的和常人一样给他办了个葬礼。按照风俗，我们相约六个人，第二天子夜12点多，冒着凛冽的西北风，顶着刺骨的冰霜，给他也和常人一样服了个三（就是在坟头上培培土，整理好墓地）。

费用是他留好的两万多现金，没花完。当然，他的钱也都是政府发放的救助款。几十年里，他节省下来的。

杏胡儿的死，给我震撼强烈，感触挺深的。

人，都会死。或死于子孙后代撕心裂肺地呼唤声中；或死于医院的病床上。

他的死，却是孤独终老！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可怜的人，就这么倔强地走了！

尽管如此，他的死，应该是没怎么遭罪，拖着残躯还能自理，孤独的他，似乎有所悟地走了。

用他的积蓄，借我和他们的手，为他举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相当规模的葬礼（第一次用丧葬一条龙服务）。五保户受到比常人还隆重的礼仪，全村人自发的给他送终。（从侧面看到，人忙着赚钱，顾不上照顾自己的老人，老人的晚年令人担忧。）

比苦胡儿还苦的杏胡儿，哀你不幸，怒你不争。

若有来世，改好脾气，学会逢迎，再来做人…

谨此来悼念我的倔强的邻居，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孤独寂寞，一片祥和！

END

作者简介

常作斌，网名常平，男，秦安县陇城镇农民，爱好书法，喜欢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