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看见一只鸟

(略选几首)

冬天看见一只鸟

是秋天遗落的一粒豌豆？

是冬天结出的一枚坚果？

是一块收起翅膀的石头

一个沉默的动词

是一阵冷和另一阵冷之间的

一个逗号

她蹲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不动，也不发声

像一团飘到半空的头发

像一座古庙里的

高僧

一场大风也解不开

这枚冬天的纽扣

雪  野

这张洁白的稿纸

在等我写下

纯净

这个词

几只鸟

用他们敏捷的小耳朵

倾听着茫茫雪野的大宁静

他们偶尔开口

只会冷言冷语地

谈雪

天上没有云

云被细小的风一朵一朵

揪成了雪花

全洒在了大地上

只有不多的几片

被树以为是梨花

开在了枝头

春天，看见梨花

我们的后背

凉飕飕的

阳光的味道

阳光一寸一寸地探进来

像邻居家的文文

一只怯怯的小手

伸向桌柜里的红糖

屋里的黑一点一点

警觉地向后退

退到了墙上一副中堂的墨迹里

退到了炕上一个病人的身体里

饥饿一冬的老牛

把粗粝而柔软的舌头

伸向沾满阳光的青草

舔舐，反刍

一口一口吃掉满坡的春天

并用松动得几近脱落的牙齿

对那些含在嘴里的白糖

细嚼慢咽，反复回味

麦   株

在白雪皑皑的西北腹地

渴望向上的梦想

埋藏于厚厚的黄土之下

头枕一粒泥土，怀抱一粒泥土

麦株发青的手中

紧攥一粒泥土

他在漫漫黑暗中一边不停地行走

一边喊冷

阳光纤细的手，透过一层雪

指引麦株走出冰冷的土地

指引他向上，再向上

向高远的天空攀升

——他的一生

都在做这样一次企图

麦株：一根早年滞留在体内的钉子

集中泥土的力量

以缓慢生长的方式

嵌入春天的肌肤

它的速度恰到好处

却让大地有些微微的颤抖

六月，镰刀迎向麦株

疼痛波及所有的成熟

一张白纸

举在空中

就是悬于碗沿的一滴水

放在地上

像一片失去梦想的羽毛

一张脆薄的白纸

他敏感的神经

似一根千钧之发

承受生命之重

他轻轻的身体

渴望把握他小小的命运

一枝秀笔给他说话的嘴唇

一阵清风给他飞翔的翅膀

而一行灵感运送来的诗句

使他拥有了自由的灵魂

这行黑色的文字

不会第二次出现

之三

你小小的衣服

像我展开的手

你小小的嘴里

说着谁也听不懂的

小小的语言

你小小的脸上带着小小的脏

偶尔一笑

闪出一朵小小的梦

你的声音又细又嫩

仿佛春天探出的一尖小小的芽

你的气息又鲜又浓

仿佛一丝丝纤尘未染的蛋清

多想把自己变小

小成一只饱满的乳房

让你含着吮吸

小成两粒你眼中滴溜溜的珍珠

让你分明地看清

白天的白

黑夜的黑

09年《花雨》第二期发诗10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