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丽的诗

一夜大雪后

我们去爬山

阳光照耀下的南山

万籁俱寂

偶尔一两声鸟鸣

抖落树枝上的积雪

在被积雪覆盖的

两个无名坟堆旁

我们不由自主

停了下来

坟头探出的两株绿草

让这里的雪显得格外洁净

我们谁都没说话

只是轻轻握紧了对方的手

妙吉祥寺

所有的门都虚掩着

没有一个僧人

没有一个香客

雪轻轻落着

我们小心翼翼

推开斑驳的山门

一只小狗摇着尾巴

跑了过来

在妙吉祥寺

我们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一前一后走着

积雪覆盖着台阶

覆盖着冰冷的石狮子

两棵铁豹子树

分别在寺庙的一左一右

200多年的光阴

足以让它们生出一种默契

阳光透过枝叶

形成几个小光斑

在我们之间的雪地上

轻轻晃动

时值惊蛰

驻足在一坡草木前

除了灰尘挂满枝头

这里所有的树

桃树、杏树、槐树、柳树、白杨……

比整个冬天还要宁静

可谁都知道

它们的骨缝深处

澎湃着什么

风水宝地

天知道

爷爷在这块地里

抓了多少只土哈哈

爷爷去世后

三个风水先生

指向同一块地

所有柔软明艳的事物还很遥远

春季开学好几天了

光秃秃的枝条

挂着一缕缕炊烟

妇人的长嚎划破暮色

怪异的腔调喊着：

"唉——我可怜的大大啊——"

村里的狗开始叫起来

太阳迟迟不肯落下

我沿着池塘河

逆流而上

所有柔软明艳的事物

还很遥远

不相干的事

我只是在这里教书

这里不是我的故乡

这里的四季甚至

和我好像

也没多大关系

比如学校门前的这块地

前年长着麦子

去年长着油菜花

今年长着一座坟

浪漫的事

春深处

桃花汹涌

欲望

一概不提

我只需回到故乡

在母亲的热炕上

睡一晚

猎人

不必惊讶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猎人

你看我每天

两只眼睛射出无数颗子弹

向花丛、牧草、羊群

西天落日、暮晚炊烟

向鸟鸣啁啾、野狗交欢

向寺庙经声、风中落叶

向云，向雪

向月光，向废墟

向白骨

向世间情爱

只是为了找寻

那一种叫诗的猎物

可是从晨光熹微到夜色沉沉

我又一次

两手空空

那一朵

朋友邀我去看桃花

满园桃花正艳

她说这话时

我仿佛看见一树树

追逐的桃花

它们张开翅膀

想要飞翔

它们张大嘴巴

想要表达

这人间已过于聒噪

其实在学校东南角

我的一株桃花也开了

虽然只有一朵

仅此一朵

它安静的样子

足以让我

消磨一整个下午

就这一朵

仅仅这一朵

足以打开我身体内

整个春天

槐花开了

摘下两束槐花

拿在手里拍了照片

然后边走边吃

边发信息给你

"槐花开了，你不在"

回到学校

夕阳盛大

天地一片通红

万物隐藏了起来

手里的槐花已经吃完

现在只剩下

我想你

这么多年

燕子衔泥筑巢

槐花传送幽香

麦子扬花

白云在天上画画

一个小女孩在操场学自行车

琴房有琴音飘出

人世繁华

这么多年

父亲

我只干一件事

——想你

蓝冰，本名赵瑞丽，甘肃天水人，五点半诗群成员，作品散见《新世纪诗典》《中国女诗人先锋诗选》《陕西诗歌》《佛城诗歌》《雨露风》等，偶写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