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刚/小院暖阳

天水徐翔 . 发布于 2023-11-20 15:46:46 77 浏览

中秋过后，国庆长假来了，我开着车，匆匆地赶回家里。进了村口，半村绿色，半树黄叶，乡间的小路、巷道，依然那么亲切，我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思念的院门。

眼前几十袋玉米拔地而起，金黄的玉米粒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亮光。一粒一粒，一个棒子贴着一个棒子紧紧挨着，安闲地躺在大大的编织网袋里，收获的金黄满当当的扑在眼前了。父亲用砖头在院子角落圈出一块地盘，上面架上两根粗粗的檩子，一群玉米棒子的家就落成了，它们安静地坐在小院的一角。

深秋的阳光不温不燥，抚摸着一堆褪了衣服的玉米棒子，在它们身上有一些棕色的丝线粘着，飘着。此刻的玉米堆多像一个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老人，半眯着眼睛，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曾经也有阳光洒满玉米地，绿色的叶子飒飒作声，棕色的丝线像少年的头发一样茂密，披在挺拔的玉米身上，它们正挤在一起吸吮着阳光雨露，那么多水灵的玉米颗粒渐见丰盈。

阳光也可能是过去的一件事，玉米粒离开了棒子，躺在场院中，仓库里，一些丰盈饱满有力的兄弟被作为种子挑选了出来，再一次的被晾晒，吹风，享受小院中别样的日光润泽。

母亲晾晒的两竹筛辣椒站上了玉米肩头，阳光就被辣椒拿走了。红的绿的、粗壮的细长的辣椒刚洗了个冷水澡，它们身上的一个水粒中就有一个太阳，晶莹剔透。竹筛里的辣椒，红的通透，绿的青翠，也有红绿相间的过渡色。辣椒巴儿都变得干干净净，洗去了风尘，像盛装的待嫁新娘，淡妆的出浴美人。

生命的脚步忽然给我送来了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喜鹊在树梢欢唱，看着一片黄叶落了下来，猫儿紧追了过去，两只前爪捧了起来，左闻闻右看看，阳光灿烂。

小院周边的苹果成熟了，果农们忙着采摘，搬运，粉红色的富士看起有着金属拉丝般的条纹，黑红透亮的花牛闻起来芳香怡人，糯细白净的黄元帅吃起来酸甜可口……父亲可能在他的果园里欣赏着，端详着，苹果园就是他的王国，他要检阅，他要把最优秀的子民挑选出来……苹果苹果，平安之果，喜乐之果，它给乡亲们带来了可观的收入。跨进老家的院门，日光和悦，我就有了这种奇妙的感觉。

这铺满小院的阳光，停留在房檐屋顶，暂住在瓦片上、铁锨上，在大白鹅的脖子上游走，在满满的水缸面上追逐。暖阳经过了爬在老杏树上蜗牛的触角，闪烁在小花园中留恋不舍的蜜蜂翅膀上，鸽群的哨声总是先于它们投射在小院的影子到达。

有一缕阳光钻进了厨房的窗玻璃，落在灶台上，柴火上。“嚓嚓，咚咚，嚓——嚓，咚——咚”，母亲的菜刀很有节奏，可以踩出舞点来，剁椒鲜辣浓郁的味儿从案板上飘了来，我真是不忍打断妈妈，青椒红椒堆砌成一个小山，白色的辣椒籽儿点缀着，香辣扑鼻，让嗜辣的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母亲挂起门帘，阳光照射在她粘满辣椒的双手上，阳光如此明媚，铺满着小院，爬进她脸上的皱纹深处，笑容深处，对我和妻她仿佛视而不见，她在问询、寻找她心念的孙子。

此刻的暖阳过去也曾闯进过堂屋，照在爷爷的身上。爷爷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归来后，膝盖骨附近的弹片早就和血肉长在了一起，老年后，越发疼痛，他总是坐下来，借着阳光的照耀，反复揉搓，按摩。阳光在他不停移动的手指下或有或无，或明或暗，而暖阳的贴肤，总在驱赶着爷爷彻骨的寒冷和永久的伤痛。当爷爷站起来，紧握着旱烟锅，吧嗒吧嗒接着吐出几口烟圈后，我看见蓝色的烟飘出了羽云般的卷，和阳光融为一体了，爷爷的疼痛就缓解了。爷爷喜欢吃煮熟了的花牛苹果，会对它的味道赞不绝口，会期待有暖阳的日子，可是对疼痛和战功却极少提及。

暖阳也曾在深秋某个消逝的日子里带给小院温暖。奶奶戴着草帽，坐在院子中央，剥着玉米棒子，揪出一排排玉米颗粒上的褐色丝线。奶奶的小脚深陷在一堆绿色的、白色的玉米皮中，丝线缠绵，阳光温驯，小脚舒坦。她慈祥而满足，享受着成熟饱满的玉米给她宁静的馈赠，似乎忘记了她迈着小脚，在寒风料峭中穿行于永远单调的田垄上的坚韧。奶奶的坟墓静静躺在苹果园中，坟头的绿草此刻在晒着着太阳，会抖落了深秋带来的半身水霜，不知奶奶听到了吗？

恍惚中，我的耳畔忽然传来过去无数个声音，“刚刚，水缸里舀一勺喝茶水来”，泉水清冽，我走走停停，泼泼洒洒端到爷爷面前，只剩了半马勺……我多希望再舀一次水给爷爷。日光恩泽，老家的小院全是暖意，我听见奶奶喊我吃饭——“刚刚，别玩了，你爱吃的玉米棒子煮熟了”，那么一瞬间，我的爷爷奶奶还活着，穿梭于小院的暖阳中，唠着嗑儿，静静地看着我……他们回来了，没有死去。

小院有暖阳，此刻有，过去有，将来有。

作者简介

杨晓刚，笔名括囊，秦安魏店人，天水市作协会员，小学语文教师，一个儿童文学阅读的推广者，一个热爱文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