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渡/遥远并不可知（组诗）

面对一座村庄

一个夜里，对面的山岗上

礼花声声

我知道，那里

同样是一座村庄

在白天

它是无声的

多年来

仿佛不曾变化

一座村庄

坐落在我对面

没有噩耗

也没有喜讯自那里传来

如此秋夜

礼花在星空下爆裂

又归于寂静

我的四周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虫子没有停止鸣叫

它们繁殖

它们享用这时光

我面对的那座村庄

遥远并不可知

2015.8.31

怀抱葵花

你怀抱葵花

松鼠在你胸脯上

来回跳跃

你抱着葵花

回家

松鼠将零落的黄色花瓣

衔进窝里

把种子储存在

另一个洞穴

你进家门

冬天来临

2015.9.1

头戴草帽

很小的一朵乌云

闪电和雷鸣

在你的草帽里

我看见你

头戴草帽

走在烈日下

和即将过去的季节一道

走向我

又经过了我

你是这世上

最穷的神

一张温和哀怨的脸上

尽是病痛折磨过的痕迹

2015.9.1

与诗人沈浩波、鬼石访东柯谷杜甫草堂

草堂的门

被铁丝紧箍着

一张蛛网铺开

在门框上

蜘蛛已不知去向

草堂内空无一物

除了灰烬

蜘网空无一物

哪怕是一只昆虫的尸体

2015.8.23

稻草人 

我没见过我爸 

穿中山装的样子 

但这件褪色的中山装 

确实是我爸穿过的 

四个衣兜依然平整 

仅剩的三枚灰纽子依然明亮 

我妈把它穿在 

两根树枝扎成的十字架上 

戴上一顶草帽 

站在樱桃树下 

一个内心空荡荡的稻草人 

怀抱大敞 

风一吹 

衣襟和袖口微微摆动 

鸟没赶走几只 

却在一天之内 

吓了我五次 

桃 

我买了两斤桃子 

因为卖桃的人 

在一张瓦楞纸上写着 

“桃甜得伤心！！！” 

伤心的桃在我手上 

如同尤物 

我吃了一个 

果然 

有点伤心 

满手伤心的汁液 

拍照 

我曾为他们拍下 

最后一张合影 

在某一顿晚饭后 

两位老人，肩头并拢 

努力撑直身子 

黝黑的两张脸突然严肃起来 

我错误地开启闪光 

导致两张脸更加黝黑 

看过照片 

一双七十九岁的眼睛 

和一双八十三岁的眼睛 

分别流出温热的泪水 

可恶的是我 

保存画面时擅自取消 

除黑白以外的所有色彩 

留下他们双眼中的红血丝 

有什么不妥 

傻女人 

和我同龄的这个女人 

嫁给了一个哑巴 

人们都觉得这是她 

最好的归宿 

她给哑巴生下一对 

可爱又捣蛋的儿子后 

没多少天 

肚子又大了 

她见人只说两句话，吃了吗 

去干嘛？ 

这个傻傻的女人 

总能在荒草中挖出 

柴胡和半夏 

就像她能从哑巴的呼喊声中 

听出哪句是甜言 

哪一句是蜜语 

今天逢集 

傻女人早早地出门 

她说得赶在婆婆之前 

把这些草药卖掉 

这个傻女人 

真是傻到家了 

这种先下手为强的事 

精明的女人从来都不会声张 

作者简介

莫渡:本名辛海平，1983年生于甘肃天水中梁镇。诗作发表于《诗刊》《诗潮》《星星》《读诗》等诗刊，获第六届甘肃黄河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