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 . 
郑婷/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小时候，我就会背卓文君的《白头吟》，是村口杏树园里的杨爷爷教我的。
杨爷爷是我们村里比较特别的一位老人。
听人说，杨爷爷是70年代某地质勘探队的一名工作人员，不知什么原因辞了工作回家，在村口的空地上种了一大片杏树，从此与树为伴，悠然寂寞的生活了几十年。
杨爷爷因为有工资和杏树园的收入，因此算得上村里的首富。谁家要是遇到困难，都会找他借钱，他也很大方。
在我的记忆中，借债是他和乡亲们为数不多的联系之一。平时，杨爷爷都是一个人住在杏园里，仿佛与世隔绝。
偶尔会听到村里的老人们提起杨爷爷的妻子，据说是方圆十里的大美人,长得十分俊俏，叫玉珍。
不过，关于杨爷爷妻子的事，好像是一个秘密，很多人都避讳谈及。
记得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去偷杨爷爷的杏子，被他发现后惊慌之下胡乱逃窜，别人都跑的很快，最后被抓住的只有我。
那是我第一次正面见杨爷爷。慈眉善眼，中等个，穿得干净整齐，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他不但没有惩罚我的偷盗行为，还摘杏子给我吃。我记得他嘴里总在念叨“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我觉得好听，于是也跟着杨爷爷念了起来。
杨爷爷惊喜地转过身问我：“上学了没有？会写字吗？会背古诗吗？”
当时我读小学二年级，大字不识几个，只会背几首简单的古诗。杨爷爷是个有文化的人，他说卓文君的《白头吟》是最美的古诗，如果我学会了，他不但给杏子吃，还讲故事。
如此，我便与杨爷爷结缘，他教我背古诗，给我讲故事。
后来，我知道了人们深深避讳的那个秘密。
读初中时，中专的师范热很流行。临近中考前，我去看杨爷爷。那时他的身体特别不好，全身水肿，下炕都困难。他枕头下压着厚厚的一沓信，其中有一张黑白照片：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粗黑的麻花辫，照片中的姑娘叫玉珍。
我确定的确是个罕见的美人。标准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五官相当精致。那个人便是杨爷爷深爱了一辈子、挂念了一辈子的妻子。
翻开泛黄的信纸，那个秘密被一层层剥出来。
一段令人扼腕痛惜的爱情故事。
杨爷爷年轻的时候在外省工作，妻子是邻村人。因为工作性质，他半年在家里，半年在外上班。
也许，长得漂亮也是一种错。
就因为杨爷爷的妻子长得太美，一些无耻之徒产生了邪恶的想法，其中以杨爷爷同母异父的弟弟为罪魁祸首，他们觊觎玉珍的美色。趁着杨爷爷外出工作期间，侮辱了玉珍。
在当时，那个消息像巨雷炸响了周围几个村子，人们唾骂那些人的禽兽行为，也同情玉珍的遭遇。
杨爷爷夫妻感情很好，出了那事玉珍觉得对不起杨爷爷，便喝农药自杀了。后来虽然被人们救活，但已经无颜再做杨爷爷的妻子，一声不响地走了。
杨爷爷知道这件事后，狠狠地揍了弟弟，把花钱给家里置办的东西都砸了，毅然与家人断绝关系。
他虽几度出去寻找自己的妻子，但都杳无音信。
有人说她改嫁到外县某个偏远的山沟里了；也有人说她去杨爷爷工作的地方找杨爷爷了。总之，那个叫玉珍的可怜女子就那样带着她对丈夫的爱和愧疚离开了村子，今后的故事便再无人知晓。
寻找妻子未果后，杨爷爷也走了。
不过，几年之后杨爷爷突然回到老家，花大价钱买下村口的一片荒地，种了好多杏树。
三五年后，杏树开花结果，成了我们村的一道风景。
每年杏子成熟后，杨爷爷都要离开大半个月。
他去哪里，谁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杨爷爷走前的一段时间整个人就很高兴，脸上总挂着笑容；回来之后却很安静，眼睛里似乎隐藏着无限的牵挂和惆怅，生活也越来越寂寞。
我中考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杏树园陪杨爷爷。
他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吃饭都很困难。他告诉我，这年杏子熟了他再不能出去了。我才知道，原来那么多年来，他都是去看他的妻子玉珍。
据说，那件事后，玉珍离开村子的确是想去杨爷爷工作的地方。可她不识字，坐错了车，走错了方向。途中，她又生了一场大病，几经折腾，再也没有力气找杨爷爷了。于是，万念俱灰之下，她就嫁给了当地的一个人，她怀着对丈夫深深的思念和内疚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杨爷爷夫妻十分相爱，感情非常好，玉珍心里始终放不下。再嫁后，她想尽一切办法托人写信到杨爷爷单位。杨爷爷收到信立刻去看了她。日子虽然清苦，但玉珍的现任丈夫对她还好，他们生了儿子叫阳阳。杨爷爷什么都没说，留了一笔钱就回去了。回去后，他辞了工作回家种杏树，之后他每年都去看玉珍，但一直以兄长的身份去。
就在杨爷爷生病的前三个月，玉珍因病去世，杨爷爷此生唯一的牵挂没有了，他很快也病倒。他拒绝看病、吃药，一心等待生命结束。我知道，他是盼着和他的妻子去天堂相聚。
杨爷爷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便写信让玉珍的儿子阳阳来处理他的后事。
半个月后，我们村里来了一个浓眉大眼、长得很精干的中年男子。他就是阳阳，他称呼杨爷爷舅舅。
就在阳阳到来几天后，杨爷爷就去世了。他手里握着玉珍写给他的一沓信和那张看了无数次的照片，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料理完杨爷爷的后事，阳阳也走了。
杨爷爷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他倾尽一生爱着他的妻子，然而，那份深沉的爱只能倍加他的思念。今生没有完成的心愿，或许，来世真的能如愿以偿：来世，他们一定会握紧彼此的手，好好地爱一场。
也许，此刻在天堂，他们就幸福地在一起……
作者简介
郑婷，秦安女子，目前是莲花卫生院的一名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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