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彬|雪之乐章

雪之乐章 

乐章一

雪意从虚无中漫起

因为那些经久仰望的眼睛

因为古老的记忆还因为习惯

必须得有一场雪为一场盛大的生息

划上句号

大地已经把自己完全空出来了

为了盛下一场洁净的雪

五谷归仓，牛羊归栏

出外谋生的人尚未回来

一场雪必须让远方的游子生出倦意

这时候，雪还未落下来

只是在许多人的梦境里生成

在洁白的纸张上铺开

停下脚步的人突然抬头看看天

雪花就从他们的嘴角喃喃而出

是的，一个崭新的春天

必须是骑着一匹白马归来的

在明净的冬日阳光中

北方的大地把一切都完全裸露出来

可是一场雪仍然迟疑不决

天空明净得让人忧虑

空巢中的老人翻开破旧的日历

黄土的大道上腾起轻尘

在清冷的空气中

那些空旷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远方的故乡在干渴中颤动着

乐章二

万物终会在绝望之后得到抚慰

一场雪悄然而至，了无声息

她们在高处孕育，在寒冷中生成

那些密集的雨水生出轻盈的翅膀

把坠落当成优美的飞翔

她们早已在我们看不见的树上开放

然后在广大的天空拥挤着飘荡

这是一场庄严的降临

一朵雪花的肉身中是否住着微小的灵魂

在大地的引力场中她们无法主宰向下的方向

这些多的雪花纷纷扬扬

她们都有六瓣精美的翅膀

仿佛出自一个统一的工厂

在持久的眺望中

我无法分辨她们之间细微的差别

在扑向大地的途中

她们是否被微弱的碰撞弄伤

外面的积雪渐渐加厚

雪花无处不在

在一切事物的表面集聚

此刻，我站在一场雪的核心

或者，我站在一场雪的肉身中

像一团火苗在广阔的寂灭中升起

雪花叠加着雪花

每一朵雪花只有消灭自己

才构成一场真正的大雪

她们彼此聚拢，彼此渗透

放下雪花的形状放下雪花的执念

成为一片洁白的大地

乐章三

万里晴雪重造一个澄澈的世界

这时候，太阳会重新升起

恍惚生出一个晶莹崭新的世界

无数雪花的灵魂布满空气

山峦和河谷，村庄和田野

反射着熠熠光华

有人漫步在洁白的大地上

有人在一场雪的背后陷入沉思

雪在向阳的山坡和匆匆过客的脚下

开始消融，开始经历又一次轮回

那么多的雪花最后都找不到自己

在幽暗中游荡在虚无中走散

在植物的根须中穿行

在新芽和花苞中醒来

忘记了自己的前世

她们甚至在庄稼和果实中

抚慰着另一种生命

甚至顺着一滴人世的泪水滑落

一瓣雪花就是一瓣小小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