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锁胜|护林日记

一棵山榆

其实是一个高约1米

直径20公分左右的伐桩

只因它是山榆

我才这么说

春天一到

它满身的新芽

就会密密麻麻发出来

像一个过来人

我只围着它走了一圈

目测完高和直径

一句宽慰也没留下

就转身离开了

护林日记

早上出发时

站长吩咐

到了现场

一定要多取几张照片

八个林地清理的民工

都是附近百花村人

我只记得老刘

先给他照

知道他孙子都上高中了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

我在百花护林

老刘媳妇身材高挑

皮肤白晳

是百花街上最漂亮的少妇

两只喜鹊

一只头朝南

一只头朝北

同一根枝条上

两只喜鹊，紧挨着

站在三户人家的村子中央

唯一的一棵刺槐上

这是冬天的傍晚

村子静悄悄的

森林里，连一只鹿麂的

喊叫也没有

像两个倔强，寡言的老人

两只喜鹊，背对着背

旁边，是一个黑魆魆的巢

水榆花楸

除了叶子

仍难以和山榆区分之外

它的干和枝

的确比山榆轻盈许多

也许，它自己喜欢水榆花楸

喜欢被列入观赏树种

做梦都想着到城里去

我依然叫她的小名

黄山榆——

在见到苗木贩子

老高之前，我一直以为

它就是山榆

天然林里

当突然的一阵风，夹杂着零星的雪粒

扑打到脸上的时侯

当周围落光了叶子的树，随便晃动了几下

接着又静止了的时侯

当林地上有一处，没一处的积雪

怎么看怎么都像落寞的时侯

当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暗到不能再暗的时侯

当一阵细小，轻微，隐约的鸟鸣

怎么听怎么都像梦中的时侯

当一个名字，越叫越陌生，越叫越陌生

泪流满面的时候

——我好像刚刚来到这个寂静的世界

又好像离开这个喧嚣的人间，已经很久很久了

正月初二，随二哥去给家神烧香

她住在发小田江家

专门腾出的上房

相传，她是杨姓人家

最烈性的女儿

面对权势，她以死相抗

如今，她保佑着

村里几十户杨姓人家

以及他们

常年出门在外的子女

免遭灾殃

我是一个对神佛

缺少虔诚的人

但对她，几百年前

一个弱小的女子

却始终坚信

我血管里流淌的血

至今，仍和她一模一样

我没有去看你

正月初六

是老家走亲访友

最好的日子

我没有去看你

从梁坪到姬峡

步行，一个来回的山路

也就一个多小时

我没有去看你

我没有去看你

不像你说的那样

我已经看不起

一个长年累月

在园子里劳碌的果农

我是不想让你知道

一个离开老家三十年

在初中同学群里

欢天喜地的林场护林员

他无年无月无日地

在深山密林中，忍受着

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闷和孤寂

梦

她说她女儿从国外回来了

她接着说，娃，大过年的

进屋暖和暖和再去巡护

我正想看看她在国外的女儿

究竟长什么样子

就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屋子里一目了然

左边锅台上放着碗筷，勺和铲子

右边土炕上的竹席发红发亮

老式的铸铁煤炉子支在屋子中间

我正要问，却发现她也不见了

一回头，看见她正在院子里

给一个破脸盆里生柴火

她说煤炉子烧水太快

她一面说，一面往破脸盆里加柴

塌得只剩下少半截的院墙上

并排放着一个碟子两个碗

昨晚刚添进去的饭菜

已被早起的喜鹊，吃得干干净净

作者简介：

杨锁胜，70后，甘肃小陇山林业保护中心百花林场护林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