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 “生儿子,就算考上大学又如何 ?”
张老汉是村里人公认的命大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计划生育政策紧,村里很多人为了生个男娃,东躲西藏,最后还是有几个女人大着肚子被抓去结扎了。那个时候,村里人都觉得生男娃好——女孩嘛,不管生上十个八个,活人...
敬爱的江院长和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
感谢学院召唤我回来参加2019年新生开学典礼。我是2001级公共管理硕士,是学院的开门弟子,当年我们的开学典礼就是学院的成立典礼。估计学院请我这个大师兄来跟大家分享,是因为大家从我身上能看到我们学院的历史感。
这些年每次来北京出差,我都会抽时间回学院看看,听听老师的教诲,蹭蹭课,在忙碌的间隙给自己的心灵吸个氧。毕业十六年了,我觉得从心灵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清华,我相信这是众多校友的共同感受。
从学弟学妹们兴奋的眼中,我看到了十八年前的自己。今天是开学典礼,作为过来人,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清华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愿对你们接下来几年的学习生活有所帮助。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典型的清华人。可以说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竟然会站在这里给学弟学妹们讲我的故事。我出生在偏远山区,一直生长在一个非常闭塞的环境里,到十几岁都还没见过红绿灯,每天接触的是淳朴的乡亲和他们辛勤的劳作,生活贫苦又满足。但有一点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那就是我从来不缺少爱和因爱而生的赤子之心。当然,这也是我离开家乡多年后才悟出的东西。
我在村里念小学,乡里念初中,县城念高中,省城上大学,一步步离家越来越远,但自信心也一步步被打击。 我发现城里的孩子知道那么多的东西,世界上有那么多新奇的事物,而我都知之甚少或与我无关。大学毕业的时候正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机,同学们都纷纷留到大城市,而我义无反顾地回到山里。这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对家乡的留恋,但也必须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不自信。
回到了山里,我工作很努力,希望能回报周围的乡亲,而不自信却让我不敢走出舒适区,走出自己的路。这两者的纠结伴随了我很久,直到我考上清华。
(当年的青涩岁月)
我当年是极少的来自贫困县基层的学生,被录取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我非常感谢清华能给我这个机会,但我最想感谢的是之后在清华几乎是“日行千里”的两年看到的东西,其意义在我离开清华之后才逐渐显现出来。在这里,我想跟大家分享离开清华十六年里我的三个瞬间。
第一个瞬间
2005年的10月,那一年湖北省在全省选拔三十名干部公派出国留学,条件是在四十五岁以下副处级以上干部中考试选拔,这个基数约三千人,百里挑一。
我们经过了四轮考试,最后挑选出来的三十人出国前在华中科技大学外语系封闭培训了两个月,培训结束后最后一轮考试直接上的英语专八试卷。那次考试我是第一名,而我们这三十人里有六位本科是外语学院或外语系的。出国前一直跟班授课的华科外语系许主任给我们送行,他走到我面前轻声对我说“行甲,从你身上我还是能看出清华并非浪得虚名”。
很多年过去了,我至今记得那一刻眼眶湿润的感觉。当年我考进清华是踩着线进来的,英语基础和其他同学比起来low得很,进校时王有强老师的《公共财政》全部是用英文授课,杨燕绥老师的《劳动与社会保障国际比较》每周都是一打英文阅读作业,每天看书看得头昏脑涨,听课听得满头大汗,看着好些同学神采飞扬地用英语和老师讨论问题,我好着急。作为同学中的笨鸟,我每天都把学习时间用一个小本本排到了小时,用来叮嘱自己哪怕一点时间都不容浪费。一般晚上图书馆和自习室的熄灯时间,就是我起身收拾书本的时间。在清华园的两年里,每个周末我都在新东方的各种班恶补英语。最后一个学期,由于已经没什么合适的班可报了,我甚至报了超难的同声传译班。由于课程远超自己可以跟上的水平,听课听得七荤八素痛苦万分,但是我也硬挺着坚持不缺一课地听完了一学期。
对于我这种侥幸考进清华的人来说,清华就像一个华贵的母亲,而我只是一个褴褛的孩子。虽然母亲从不这么想,她温暖地爱着每一个她所生的孩子,但是我总是在怕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母亲,辱没了母亲的门庭。所以,我一直用尽全力地奔跑。只有在奔跑的汗水中,我才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世。这也是为什么离开校园两年后许老师的那句话,差点让我流下泪来的原因。
第二个瞬间
我在县委书记的任上。有一次一个重要领导给我打电话,说介绍一个很有实力的企业家,也是他的好朋友来我县里考察,要我好好接待,对此我当然是热烈欢迎的。但是,这个所谓的企业家其实就是想到我们县里来搞工程的,见我的第一面,就在我面前拿出了一大堆钱。
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背后的含义,我知道他背后是我的领导。我想跟大家说的是,当时我没有丝毫的犹豫。虽然我知道这种拒绝可能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但是,我宁愿承受这种后果也不入他的圈,不站他的队。因为我更难接受的是一个违背内心的自己。
这里要特别跟同学们交代一句的是,这个领导后来被组织处理了。这种坏领导,不是多数。之所以把这个故事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是因为我丝毫不怀疑学弟学妹们会有足够的能量去面对未来事业道路上的困难,可有时候我们不只要学会面对困难,更要学会面对诱惑。
清华两个字带给我们光荣的同时,也带给我们责任——既是有所为的责任,也是有所不为的责任。
第三个瞬间
转场公益领域之后。从任期届满大半年之前开始萌生辞职投身公益的念头,到这几年的公益项目实践,我都得到了王名老师的热情鼓励和悉心指导。
我的公益人生能有一个还算顺利的开局,跟王名老师的心血是分不开的。从上学期开始,我也参与到王老师的课程教学中,配合王老师一起讲社会创新这堂课。今年六月,王老师跟我说“行甲,你从事公益这几年我们的深入交流不下十次了。我最欣慰的是,你永远谈的是社会问题,是怎么推动这个社会问题的解决。你从来、从来没有跟我谈到过一次怎么塑造你行甲的个人品牌,从来没有跟我谈到过怎么打造你恒晖公益基金会的品牌……”王老师的这句话于我是醍醐灌顶的,我没有跟老师说过这个话题,是因为我真的没想到这上面去。
可是,王老师的这句表扬又何尝不是一句提醒和预警呢?有许多人,出发的时候可能是纯粹的,但是走着走着就忘了初心。
讲完清华对我的意义,估计学弟学妹们都很想知道:十八年前的我,究竟在清华园里看到了什么?
将要看着你们迎风奔跑的东操西操,将要陪伴你们静心思考的荷塘月色,将要见证你们青春风采的清华学堂,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皆非凡境,窗中云影任东西南北去来澹荡洵是仙居,清华园的无边风物任由你们在今后的校园岁月中细细品尝。
这些,不是我想跟你们分享的重点。
我想跟大家分享的是当年我在校园里听过的那些大师课,我经历的那些难度大的严格考试,我参与的那些闪耀着火花的热烈讨论,我学到的那些evidence-based的思考方法,我领略到的行胜于言的精神,我体会到的明德为公的风骨……正是我看到的这些,让青春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召唤,让我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也就是说,我在这里看清楚了自己最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19年重回西操场)
还记得我们当年开学典礼上,时任学校党委书记陈希老师的一句话:当有一天你离开了清华园,忘记了在学校里学到的具体的知识,这时,学校沉淀在你身上的,才是学校真正给你的东西。
所以,我想跟学弟学妹们说的是,清华对于你们将来人生的意义,不是一块金字招牌或者豪华跳板,带着你们直上云霄,走上人生巅峰;而是在清华的所学所思,会慢慢变成你们的肉和骨头,让你们在今后的人生中面对诱惑时不苟且,面对邪恶时不妥协,面对挫折时不气馁,面对打击时不沉沦,始终记得你的珍贵,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做真实的自己。
最后,让我们一起重温一遍《无问西东》中梅贻琦老校长的话吧:什么是真实?你每天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这就是真实。
这就是我这个大师兄想跟学弟学妹们分享的话了,祝愿你们在书香萦绕的清华园里度过充实快乐的学习生活,Just enjoy your stay!
( 本文系作者原创,首发“深圳市恒辉儿童公益基金会”,原题目《离开清华园的日子——在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开学典礼上的演讲》,段落有调整,欢迎转载或选用 )
作者简介
陈行甲,男,汉族,1971年1月生,湖北省兴山县人,1992年8月参加工作,1995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清华大学公共管理硕士。曾任湖北省恩施州巴东县委书记。2015年5月,荣获全国优秀县委书记称号。
张老汉是村里人公认的命大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计划生育政策紧,村里很多人为了生个男娃,东躲西藏,最后还是有几个女人大着肚子被抓去结扎了。那个时候,村里人都觉得生男娃好——女孩嘛,不管生上十个八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