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奶奶

“我让孙老五骗了一辈子。”

每当想起奶奶，我就想起这句话。每次，奶奶说起和爷爷婚姻时，就说这句话。

奶奶是在我十二岁那年病逝的，我对她有着很深的愧疚。

奶奶家以前住在农村，家里有大片的地，我七岁那年夏天去奶奶家玩，奶奶教我刨花生、教我除草。我累了，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忙碌。午后的阳光很毒，汗水浸透了奶奶的衣衫，她只用搭在身上的手巾擦一擦便继续干活。傍晚，我躺在奶奶的怀里，让她给我讲故事，听着听着，就在她的怀里睡着了。窗外，不时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仿佛也在听我奶奶讲故事。

奶奶这辈子没过过好日子。

爷爷不是当地人，是个名副其实的闯关东。爷爷年轻时去东北，在当地煤矿上班，经人介绍认识了我奶奶。看见我奶奶一刹那，爷爷就就动了心。

爷爷比奶奶大九岁——当年五岁都算大呢——九岁就更不用说了。然而，面对貌美如花的奶奶，爷爷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隐瞒了年纪，说他只大我奶奶三岁。后来，奶奶虽然发现被爷爷骗了，但那时都有孙女了，加上读过书的奶奶还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老思想，心里只有丈夫和儿女，也就认了。

我还记得奶奶家以前有个专门装鸡蛋的框，每次煮面的时候，家人的碗里都有一个鸡蛋，只有她的碗里是没有的；遇到好吃的，她也塞进了我爷爷的嘴里。有时爷爷让奶奶吃，她就立刻生气地说：“孙老五，你比我大了九岁，如果你先去了，让我怎么办啊？”爷爷一听夫人提醒他年龄，就知道是真恼了，赶紧吃了。

也许爷爷心里也很郁闷，瞒了大半辈子，没有想到带奶奶回了趟老家就败露了；早知如此，绝对不会带奶奶回去的。

父亲多次说，小时家里兄弟多，粮食不够吃，奶奶总把碗里的饭分给他们，即使一会要下田干活，也是紧着身边孩子和丈夫吃。后来，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奶奶也是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有病了也不去看，老是怕花钱。

由于常年的劳累，奶奶突发脑溢血，变成了半身不遂。爷爷为了更好地照顾奶奶，决定买楼，想让苦了一辈子的奶奶，到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于是，在靠山的地方买了一栋楼。

此后的五年，奶奶被爷爷照顾得很好。突然闲下来的她，就盼望我们回去，只要我们回去奶奶就很开心地笑，说：“快坐到我跟前来，让我看看是不是长高了？”满脸的笑意，让她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

奶奶有个很特殊的习惯，就是将她满头银发用木梳梳得很顺，每天都要梳几十遍。我调皮的很，把木梳拿到奶奶够不着的地方，然后逗奶奶：“奶奶，够不着了吧！”奶奶看见梳子被抢走了，仿佛要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似的，马上笑着对我这个调皮鬼说：“我孙女最乖了，等下我要用的时候，该找不到了，赶紧给我。”我冲奶奶得意一笑，奶奶才明白，原是我这丫头诚心欺负她一个老太太，说非要给我点眼色看看。

那时，奶奶是站不起来的，她唯一的武器就是她以前用过的拐棍。明知奶奶的武器吓唬不住我们这些儿孙们，可是看到她那么认真地要打，我们也都表现出怕她的样子哄她开心。

我永远忘不了奶奶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刻，尽管我还很小，但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是腊月二十八的清晨，再有两天就是除夕了，我和表姐回去打算好好陪着奶奶。我们正和奶奶聊天、开她的玩笑，突然发现奶奶的眼睛不动了，呆呆地目视前方，叫她也不应。我们两个害怕极了，连忙叫爷爷过来看。

姐姐出去打电话找人，我吓得跑到一个角落悄悄观察外面的动静。家里人都回来了，亲戚也来了不少，把奶奶那个房间堵得水泄不通，还听到他们说要带奶奶去医院。

过了些时候，大家都去了医院，我独自坐在奶奶的椅子上瑟瑟发抖。

我每隔一会就给爸爸打电话询问情况。第二天，奶奶的病情算是稳定了，家人决定把她接回家过除夕，都说过个年没准奶奶一高兴就好了。可是，除夕那天很早电话就响了，是爸爸和三叔打来的，说奶奶的病又重了，要爷爷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的瞬间，爷爷哭了。奶奶和爷爷感情非常好，他知道他不能倒下，这个家和奶奶都需要他。

除夕的早上天还没亮，隐隐约约，听到了邻居家放炮的声音，而我们家正处在悲伤的气氛当中。我坐着哭个不停，让妈妈带我去医院看望一眼奶奶。

我和妈妈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熟悉的街道一一从眼前闪过，内心说不出来的难过，想到一个月前爸爸说“早点回去，好好陪陪你爷爷奶奶”，没想到却变成这个样子。

到了医院，看到奶奶憔悴了很多，身上插满各种仪器。我轻声唤她，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对我笑，冲我眨眼，仿佛在说：“宝贝，你来看我了？”

看着奶奶，我心里很难受，强忍住泪水说：“奶奶，您好好养病，我等你回家。”

那个年，真的是度日如年啊，大家都在祈祷奶奶能平安回来。可是，天不遂人愿，奶奶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没几天就被宣布没救了。

大家虽不甘心，可还是把奶奶拉了回来。

我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看到丧事，怕被吓到，但奶奶许久不肯离去，家人对我妈妈说：“按理说死之前要见见子孙才会安息，如今就差你家闺女了，让她来吧。”

妈妈同意了。

我看到奶奶，就趴在妈妈的怀里哭；我不敢去奶奶身旁，她看了看我，我分明看到了她的眼泪。我受不了那种场面，待了一会就走了。

奶奶最终还是去了，我虽到奶奶的灵前哭了一鼻子，但连个头都没给她磕。这些年每次想起没有送奶奶最后一程，我就愧疚不已。我永远无法忘记奶奶出殡那天下的雪，有一米多深，听老人们说，是几十年不遇的大雪。雪很厚，身体不便的我无法去送她。十年了，心里总是感觉对不起奶奶。这次回老家我看到奶奶的遗物想，发现一转眼已经十年过去。

十年过去了，奶奶，天堂的您还好么？

作者简介

一窗云，九零后脑瘫，喜欢阅读，喜欢写文，爱好在文章中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