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轩玮|南疆

南疆

天水一中麦积校区高一（1）班  胡轩玮

南疆的沙土，好像着了火，烤得人心神不宁。

九十年代的南疆，没有电线，没有信号，更没有多少人烟。行驶在茫茫戈壁，除了一条蜿蜒向前的公路，就只剩遥远的天际线，和头顶催命的烈日了。

老光和我是跑长途的。在这片戈壁，要说熟悉环境的人，肯定少不了他。这一路上，都是我白天开车，他开夜车。我盯着满眼的土黄，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几乎没怎么动过，没有人讲话，我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可能是无聊吧。

毒辣的太阳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拿手遮了遮。眯着眼，我看向后视镜：一堆货物前面的座位上斜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跟他野草般的头发一样，黑中掺着白色。他正摆弄着一台收音机，神情严肃。但任他怎么敲打，怎么转动天线，收音机还是响着断断续续的嘈杂声。

一路听着这恼人的动静，我心里有些窝火，便拉下脸来，用力踩着油门。他似乎察觉到速度变快了，头也不抬地说道：“开慢点，少费点油，后面路还长。”我想要发作，无奈他是前辈。想着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能够安静些，便说:

“老光啊，讲讲你以前跑长途的事呗。”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后视镜，像是在打量我的眼睛，然后轻笑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去：

“行啊……”

老光轻咳一声，顿了顿，将前尘娓娓道来：

老光从小不爱念书，没上完初中，就跟着一个亲戚去跑长途。后来，因为经验丰富，便入伍当了汽车兵，按他的话说就是“从海南运菠萝，从新疆运挖掘机，又去山西拉煤”。那时跟了师父，天南地北地跑了不少单子，路上见的最多的就是邪门事：大晚上野地里生篝火的人没影子，还有什么夜里起雾有车队不开灯，打开雾灯向车里一照：没有人，定睛一看车上还趴了只大狐狸。老光对于这些，深信不疑。

已是黄昏，我们到了南疆腹地。一路沿着公路前行，几乎是出了沙漠就是荒山，出了荒山，又是沙漠。这次长途的终点是叶城，路途遥远，还好公路是较好的柏油路，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在半路奔溃。半边天都被夕阳耀得通红，我看得心里感动，打断了老光那神神鬼鬼的故事，笑问道：

“我说老光，路上凶险是不假，但您能不能说点别的，说这些怪瘆人的。”

他白了我一眼，想了想，又叹口气，语气略带缅怀：

“唉……”

那一年，老光刚入行，跟着师父去新疆运挖掘机。路上相安无事，连夜行进了几天，舟车劳顿，便在一个当地人家里安置了一晚上。这户人家里只剩男主人一人，如同那破落的小院，亦是垂垂老矣。夜里三人坐在一桌，都有些醉了。老光懂点维语，出于礼貌，便问及家中内人近来如何。老人闻言身子一怔，神色暗淡下来。应该是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老人进了里屋，一会儿就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张纸。老人在二人面前将纸平铺开来，纸张有些发黄和残破，上面画了一个女子。老人看着画，有些哀伤，叹口气说：“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老光自觉尴尬，干脆沉默着。但也许是孤独了好久，或者是谈及自己心爱的妻子，老人没有理会老光二人的沉默，一股脑的向他们倾诉着。

“她很美吧？”

老光没有找到老人的目光落在哪里，他仍沉默着。

“是啊，她很美。”回答他的是自己的低语。

随后，老人开始讲述着他们的故事：跟如今的大多数人的爱情一样，热烈、专一。老光回忆不出个具体，只知道老人当时很激动，因而话语有些杂乱。

他也讲到了她的离开。那天，她已经病到无法呻吟了，圈里的羊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直叫着。昏黄的灯光照进了他绝望的眼睛里，刺得他泪流个不停。

“真主把她带走了。”老人抽了抽鼻子。

老光说了一句话，这个悲伤的老人随即在一旁抬头。突然，一滴浊泪落下，他感激地向老光点了点头。

“你对他说了什么？”我问。

叶城到了，这一单结束了。我望着这个小小县城，望着远处的雪山，想到老光最后那句对维吾尔族老人的安慰：

“真主没有把她留在充满苦难的南疆。”

（指导教师：何婉秋）

【作者简介】：胡轩玮，男，16岁，天水一中麦积校区学生。平时喜欢画画，喜欢读书，对小说十分感兴趣。从虚构的故事中探寻真实的道理，从小说中寻找认识世界的方式，也寻找认识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