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斌/土豆轶事

这些年，在外工作，常遇到一个特逗的现象。很多人一听我口音，便知我来自何方，也不刨根问底的问个详尽，张口便是“甘肃土豆”！

倒也是，甘肃天干地旱，环境艰苦，比不过江南水乡那婀娜身姿，也不及南国的花开四季，但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地理环境，却是土豆的“天堂”。我所在的定西地区，更有“马铃薯之乡”（土豆别称）的美誉，仅2015年土豆产业总产值就达135亿元，远销全国各地，乃至走出国门。

土豆，更像是家乡父老。圆圆的头，圆滚滚的身子，憨厚、朴实，土头土脸。

称土豆为“国菜”，毫不夸张。无论何地，一进入菜市场，每个摊位像是色彩斑斓的展台，每个菜品像瓷器一样光鲜，像涂上釉彩一样发亮。土豆挤在众多菜品中，有着大肚能容的气质，也有憨直肥胖的容颜。

土豆满身的泥土，鼓着腮帮子，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胖墩”，所有的情绪和表达，都在一言不发的动作中。在老家，土豆，是最好“养活”的粮食，不用操那么多的心。在泥土里，它先是一个米粒儿，再是一个玻璃蛋，再是一个拳头；先是一个，再是两三个，再是一窝窝。在雨水的浇灌，粪肥的催促中，泥土里的土豆悄悄在往大里长。家乡人晓得，土豆不会骗她，土豆是镶在土里的一枚枚钻石。

然而，土豆就是土豆。从地里刨出来时，挑大个的一股脑卖了，剩下小个头装袋后，全都堆在老屋，要吃了，捡几个淘干净丢锅里煮熟就吃。那味道有一点甜，有一丝面。在定西山区，因冬季取暖靠土炕，茶余饭后，老百姓总喜欢摸几颗土豆，直接丢进疙瘩炕洞里，用木耙子扒草木灰盖住。这间隙，还得操心把疙瘩火里的土豆翻个身，让它“扑哧扑哧”冒个气，火焰里“哗哗”响，像一场欢奏曲一样。

十几分钟后，刨开烫灰，土豆冒出香气。大人烟熏火燎的往外扒拉土豆时，一旁的“馋嘴猴”早就垂涎三尺。从烫灰里捡出土豆烤在火堆边，挑一个放在手里，滚烫的土豆在两个手掌里跳来跳去，嘴里“嘘嘘嘘”吹着气。

土豆就是“洋芋”，我老家把土豆叫成洋芋，是因为这家伙是外国人种的，也打人家哪儿来的。

 老家吃火烧土豆，有做法：“一捧、二吹、三磕、四呵气”。一捧，就是不要把火烧土豆抓在手里，要捧着土豆不停轮换于双掌散热；二吹，嘴里不停地吹气，吹去灰烬和热气；三拍，用手轻轻拍打火烧土豆，拍净泥土灰烬，拍松烧土豆的内心；四悠，就是边慢慢剥开烧土豆，嘴与烧土豆始终保持相应的距离，同时持续不断均匀地哈气，就像给娃儿挠痒痒、揉扭伤一样，吹散烧土豆心里的高温。几番下来，滚烫的土豆稍稍冷了，一边剥着土豆皮，一边谈笑风生，心里是那么殷实、踏实、平实。其实，生活不需要山珍海味，只需静坐下来，舒心吃上一颗火烧土豆就好了。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土豆是最好侍弄的庄稼。惊蛰后，土地开始松动，春天启程。只要不是泥涝盐碱地，土豆挨土就能长。在缺吃的年代，土豆是个宝。老人们说，土地刚刚承包到户时，乡亲们找到了地里种啥自己做主的感觉，用力用肥多了，那年土地种啥成啥，土豆也比往年丰收，没有储存的地方了，家家户户就把土豆堆放在老屋的土窖里。土豆收回家，天天吃土豆，各种吃法。蒸熟吃，在火堆里烤起吃。切成丝，炒成土豆丝吃。切成片，与猪肉炒起吃。

小时候，母亲把新鲜土豆去皮磨浆，滤去渣，剩下的淀粉水沉淀晒干后，就成了土豆粉。在经济并不富裕的年代，能够保持成长的营养，全靠母亲勤劳的一双手。母亲把晒干的土豆粉，用开水冲后，边用筷子搅拌，边倒进锅里翻炒，再加上酱油胡椒，撒点盐巴香菜。不大会，一碗粘糊喷香的土豆粉，无疑是农村小孩子能够欢喜好几天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那个年代孩子们对于美食的喜爱和表达。如今生活在城市，在城市的庞大崛起和扩张中，在狭小的城市空间中游走，我们依然能够保持着泥土的品质和质朴，得益于土豆的恩赐。

土豆一直在地下行走着，那些拳头大小的籽实，很低调地放在泥土的里面，不去声张，静静等在那里，让手握锄头的乡亲们，刨出一地的惊喜。它们身上的气味，就是土豆的气味，就是村庄的气味。

堆在屋角的土豆，被秋天斜射进来的光线照耀着，一身的土色静静的。土豆就在这样的屋子里开始休眠，屋子不多的温暖，一半被我们呼吸，一半由它自个温存。

作者简介

刘斌斌，80后，甘肃定西人。现为中国铁建员工，负责企业新闻摄影、企业文化工作，喜好文艺创作，对古诗歌词赋及现代纪实、类文章颇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