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回到陇城
车行至官井停了下来。
以前回家,都要顺便在官井附近买点蔬菜带回去,这次因为抱着孩子,兼之妈妈从北京一路晕车,到官井后人已有点支撑不住,又想赶在我大大放羊前到家,故什么菜也顾不上买,坐上车就沿北山一路向上。
路虽还是那条路,但每次好像都能走出新意来。
山上的草木更葱茏了,墨绿中已经渗透出明显的斑驳:枯黄已显而易见。想起在这条路上所有和自己有关的光阴,赶集时的兴高采烈,上学时的风雨无阻,放羊时的喜忧参半,拾野味时的欢然雀跃……总以为还在昨天,掐指一算却是很遥远的事了。
不知为何,虽然知道以后还会经常回家,但感觉回来一次就少一次般,悲欣交集。眼前的大山大川,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山上的耕地荒芜的更多了。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因为一个地界畔打架、骂仗,甚至连人命都闹得出来的场景,现在感觉非常不可思议。怎么能发生那样的事!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地,很难相信那些事是真的,而且就在十几年前。
一个人习惯性地悲悯,总是不好的,但骨子里的禀赋又很难改变,所以,此生注定心不会安稳。尤其对于家乡,感觉更甚。
车到家门口,下来碰见几个正在闲聊的村里人。很多人真的老了,不再年轻了。蔡太太起身过来伸手抱小威威,不想孩子认生嘴一撇就哭起来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说北京娃娃娇气很。李家姨问我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说混日子呢,她说我太谦虚,并铁证如山似的说:“你看你娃身上这套衣服,一看就要几百块钱呢,看质量好滴么。”我知道,我无法告诉李家姨孩子的衣服是在市场买的,比陇城镇商场里卖的还便宜,可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朝她笑了笑。
其实,哪里生活的人都一样,酸甜苦辣甘苦自知。
我家在王湾二队,属于村中心,以前村小学就在门口,小学搬迁后就是大队院子,虽历经沧海又桑田,但一直都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样的热闹场所,如今空旷得也很难看见几个人。
庭院更是深深,很多人家都是大门紧锁,院子中蒿草齐腰也没有人拔。看着寂寂的村庄,琉璃瓦片熠熠生辉,就是没有多少因为人而来的俗世温度。
蔡太太家门口的大丽花开得如火如荼,胡萝卜、葱、辣椒、茄子,各种蔬菜硕果累累,看着非常喜人。常年深居闹市,以为门前栽花、屋后养鸭的生活真是太诱惑人了,可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在眼前,却又是另一种感受:不管什么生活方式,有了烟火,才叫日子啊。
记得从秦安县城坐车回陇城的路上,司机说:“现在除了城市哪里都一样,什么都好,就是没几个人。以前有个红白喜事一个队的人都多,现在把整个庄的人叫遍了,也把个人抬不出去。”想起这两年国家的顶层设计,政策性地引导进城打工的人回乡,想一想是该如此了。只是我自己回不来,为这样的政策叫好要挨骂。因为我是不喜大都市,但还有很多人喜欢,所以,我回不来,怎么能说让其他人回去呢?
只能感叹一下我的村庄,过去是多么繁华。
过去,这里的人很多,而且每个人都拼命挖光阴,挖啊挖,连地头的冰草都挖得干干净净,可那种干净有光景的暖意呵。后来,时代洪水开始横冲直闯,洗礼了我们每个人的同时,也让村庄改头换面,再也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当然,过去和现在,都是它该有的模样。这是时代的必然,也是历史的必然。
虽然可以这么想,但回想起那些喧闹到哗然的场景,还是有些许的忧伤:我知道,那些喧闹和哗然,只和自己有关罢了。
想起一个朋友说的话:“风吹无涯,我的村庄就在一场旷古的风中,瘦比黄花……”
进门,发现大大还是去放羊了,而我们又没有买上菜,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把葱叶子,从冰箱拾来一盘子馒头蒸热就吃。不过瘾,又去门前的花园,蹲在大大栽的两行葱前继续吃。
吃完,回到屋里,听见妈妈一面说墙角的灰尘太多了,一面又感叹:“你大大真格心疼么,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你看,把地上擦得亮的。哎,人啊,走到哪里说哪里的话……”我能听得出妈妈口吻中对我大大无奈的惜可,又感觉出明显的嗔怪,那是“他这辈子到底不能没有我”的娇气。
我说:“家里就是好啊,一回家,眼前敞亮了,我的颈椎病也好了大半呢。”
以前一到家就有妈妈做好的饭菜,这次没有了,家里面和菜都没有。我问妈妈晚上我大大回来吃什么,妈妈叹了口气:“泡面!”
无论如何,回到家里了。回来了,很快一切都会有的。八月十五要到了,妈妈生日也要到了,得赶紧准备月饼和蛋糕,得赶紧让光阴活泛起来。
毕竟,有那么多人游离在外,做梦都无法回不到自己的村庄呢。
回来就好。
PS:下午时分下了点雨,又起风来了,很冷。妈妈和三姐在上房拉被子,我在厦房一边看熟睡中的孩子,一边用手机敲打下上面的文字。回家经历的事很多很多,只要实实在在记下来就是看着舒心的文字。遗憾现在带着孩子无法悉心写下来,可又怕错过,于是,只好这样心到笔落。希望这些零碎的文字,陪伴大家欢度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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