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秦安浆水面

周作人在《知堂谈吃》中说到南方人吃面不当作主食。

不管什么样的面食也只是正餐之间的零嘴或者点心。他说一个南方人一天不吃点米，他就会觉得一天好像就没有吃饭一样。

这个道理放在北方人身上也是一样的。只要是土生土长的秦安人，大多数是吃浆水面长大的。

这浆水面是一种取材很普通的面食，也是秦安人离不开的生活之源。

说到浆水面首先得说浆水，在秦安，你随便走进任何一个村庄、任何一户人家，可能他缺很多东西，但有一样不能缺，那就是浆水。一家一缸，是祖祖辈辈的传家宝。有人形象地说，秦安人走到那里，浆水缸就背到那里。

秦安，黄河在这里绕行而去，长江永远流淌在人们的梦里，唯一一条纤纤浅浅的葫芦河，也渐渐在沉默中断流，在这干山枯岭的地方，常年黄土飞扬，人们生活十分清贫，但山野菜一茬又一茬种类繁多，层出不穷，方便了浆水的制作和流传。

秦安浆水一般选用鲜嫩的苦蕨、苜蓿、荠荠菜等野菜或芹菜、白菜、莲花菜，切成细条，煮熟后加上纯净面汤及发酵引子，盛在瓷缸内盖好，两三天后即成。有败火解暑，消炎降血压之功效。

烈日曝晒,六月割麦的田间地头；暑热蒸腾，七月碾麦的收谷场上。常见豪爽的秦安汉子，捧起盛着浆水的瓦罐，仰着脖儿，咕嘟咕嘟地猛喝一阵，舒口长气，打个响嗝，然后，左右开弓地用胳膊擦擦嘴唇，两手摸摸赤裸的肚皮，啊，多么舒畅！

此情此景，真是一幅古朴苍劲的水墨画，浑然天成。

这种制作简单、清香味美、经济实惠的浆水，是一代代秦安人酸酸涩涩、清清淡淡的日子和记忆。

浆水虽然制作简单，可不同的女人，作出的味道却各有不同。酸劲不一样，香味也不一样，甚至色泽，清浊，酸菜的老嫩都会有很大的差别。

所以在秦安，一个女人你的浆水味道如何，几乎成了作为一个女人是否优秀的标志。

一旦成为秦安女人，秦安媳妇，你必须学会制作浆水，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因为一家人要靠它过活，一家人要靠它去调剂清清苦苦的日子。

从春天到夏天从秋天到冬天，秦安妇女对菜缸的倒腾亘古不变。

秦安诗人雪萧有这样几句诗：

收完了白菜我们就在大门洞里榨酸菜

竹箩上压着锅盖

锅盖上压着石头

石头上还跪着红手的母亲……

相信秦安的山里娃一定都很熟悉在秋去冬来，落叶遍地时节，妈妈为一家人准备过冬的酸菜的情景的。

因为有了浆水，浆水面自然也成了人们日常最普遍最传统的家常便饭。

浆水面以手擀面最为地道，面粉当然以自种自产的小麦面粉最为普遍。在过去缺少白面的岁月里，人们经常吃玉米，荞麦等粗粮面。而现在的人吃粗粮面又成了一种对白面生活的调剂，对好日子的点缀，对艰辛岁月的重温。

女人擀面的技术和经验也是很重要的，擀出的面条柔韧，有筋斗，就成了秦安女人称职的又一标志。

秦安女人必须学会擀面，因为秦安大多数男人是不喜欢吃挂面，机器面的。

再用一句雪萧的诗：

擀压出来的

蹂躏出来的

撕扯出来的 

刀子  杀出来的面条哇

历史一样

柔长而又软弱

这样的面条，是秦安男人的最爱。

在那些穷得叮当响的日子，一碗浆水一疙瘩粗粮面就能成为一锅可口的饭。

如果切点洋芋，用葱花把浆水炝一下，香气四溢，令人食欲顿开。讲究点的，用韭菜、白菜炒一个小菜，再调点油泼辣子，嗯！一绿，二白，三红色香味全了。

这浆水面中最重要的是酸菜，浆水面离了酸菜就像一个人少了魂一样。端上一碗浆水面，上面载浮载沉着辣椒油和野菜的根茎，喝一口，辣味下有一种掩藏不住的清香。

不过，让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吃一口，甚至会觉得是一种怪怪的，难以接受的酸味。可一个人的口味一旦形成,就根深蒂固。

只要你是秦安人，一定会对这种平淡又平常的味道记忆一生，因为从小这种味道就已溶入了你的血液，浸入了你的四肢百骸，烙入了你的大脑深处。

对秦安人而言浆水面已不仅仅是一种食品了，它还是一种情怀一种象征。

或许在家里上顿下顿的浆水面已经让你忍无可忍了，可你一旦走出秦安，一旦成了一名天涯的游子，也许你顿顿吃的是.川、粤、苏、鲁等各大名菜或风靡全球的西餐，可浆水面一定会在你的记忆里若隐若现、香气萦绕，幻化成你如丝如缕、深深浅浅的乡愁。

浆水面它就是秦安的百姓面，贫民饭。清清白白不带一点荤腥，简简单单不沾一点霸气。浆水平淡，清爽，回味无穷；面条柔软，简单，隽永悠长。汤如奔流不息的河水，面如弯弯长长的历史。

正是这看似简单的浆水面，让一代又一代的秦安人在万古的成纪大地上得以繁衍生息。

作为秦安人我们一边啜吸面条一边啜吸岁月的光辉，我们足矣!

作者简介

石子，甘肃省秦安县兴国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