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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流/根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06 09:58:18 97 浏览

老屋庭院下方的山崖上长着一颗枣树,枣树的根粗细不一,交错蟠扎着岩石,并穿过石缝向地下生长,像一只大手紧紧嵌抓着土地。

父亲说,他小时候这里有许多枣树苗儿,后来大多被挖走移栽,也有一些自生自灭,最后只剩这一株长大至今,每年都能吃到它的果子。

我后来知道,和早年那些枣树苗儿一样,父亲年轻时也曾有过几次人生选择的机会,可一次次都被这座大山挽留,如同这株顽强的枣树,向地里扎下庞大而牢固的根。

父亲排行老二。

早年,爷爷调到公社公干,大伯参军入伍,家里劳力紧缺,父亲闹着去上学,奶奶拉着父亲的手说,等你爹回来了,我就送你去学堂,你先去生产队挣几天工分吧。

那一天,父亲加入到劳动的队伍,虽然没有锄头高,却挣到和成年人一样的工分。爷爷每月都会从公社回家几天,然后又匆匆忙忙离开,奶奶终于没有兑现送父亲上学的承诺。

更让父亲蒙在鼓里的是,按照“长子为父”的旧俗惯例,二老早已暗自立下留父亲在家守业务农、养老送终的决定。

无数个傍晚,父亲扛着锄头回家,奶奶看着他稚嫩的手心磨起许多血泡,像一颗颗尚未熟透的野葡萄,心疼地只抹眼泪。

奶奶给了父亲最好的照顾:她从屋后的园沟里抓一把淤泥,让父亲双手捏着(在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乡村,据说淤泥是消炎止血的良药),然后从灶头端一碗稀粥,亲手送到父亲嘴边,好让他填饱肚子不再挨饿。

有一年,村里传来招兵的消息,父亲扔下锄头一溜烟跑回家,兴致勃勃地向奶奶提出参军的意愿。奶奶握着父亲的手,母子欢喜一处,只待爷爷回来拍板。

次日爷爷回到家来,他啪嗒啪嗒抽着旱烟,却始终没有点头。夜里,父亲躺在幽暗的屋内,奶奶轻轻走了进来,她又一次握着父亲的手,发现这双手宽大得像两页蒲扇,手掌布满老茧,再也找不到被农具磨破的痕迹。

父亲哭了,泪水像豌豆个子从脸颊滑落。奶奶后来对我说,那是他第一次见父亲哭,也是最后一次。

时代不断发展,读书渐渐不再是农村孩子的奢望,四叔、五叔便去了很远的地方求学。

父亲结婚后,随着大姐、大哥相继出生并长大,家里的担子越来越重。屋后山上的柴禾和地里长出的粮食,父亲每月不仅要为儿女们送去,而且要为兄弟们送去。

听奶奶说,父亲有一次起早为四叔送粮,走到学校时天刚蒙蒙亮,低头一看,一只脚穿的竟然是妻子的鞋子,怕别人看见,只好打着赤脚回来。

爷爷因病去世,不久乡上传来让父亲顶职的通知。可正当父亲收拾行装去报道的时候,一身戎装的五叔退伍复原。在三年的军旅生涯中,五叔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即便是战斗英雄,地方安排工作的名额却十分有限。

在那个年代,同一个家庭,不可能同时安排两人公干。奶奶一头为五叔的归来欢喜不已,一头却为不知如何是好而颦眉蹙额。

父亲说,五弟能平安回来,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家族光荣,再者他排行老幺,书读的也多,就让他去顶职吧。第二天,父亲散了包裹,再次穿起粗布衣服,系了草鞋,扛起锄头进了后山。

后来,父亲被推选为村支书。凭借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和雷厉风行的干事作风,他带领全村人率先凿渠道,修道路,架电线,干得有声有色,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亲性格要强,做事风风火火,可每当进了农户或者回到家里,就变了模样。宁静的夜晚,他时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吸着,任指尖的光点在夜幕下闪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冬天,当夜深人静,他习惯悄悄来到奶奶的床边,将粗糙的大手伸进被窝抚摸奶奶的脚,问她冷不冷,然后轻轻关门离开。

记得奶奶活着时经常对我说,你爹这个根儿没留错,哪怕将来去讨饭,我也要跟在他身旁。

作者简介

川流,男,八零后,偶煮字,作品若干,现居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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