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扁担办年货

（序：“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节一过，这过年的味儿便越来越浓了。看，人们忙着杀年猪、制腊肉、磨豆腐，采购年货；到了小年腊月二十三就要买灶糖祭灶、腊月二十四得打扫卫生，随后就开始煮大肉、蒸馒头、杀年鸡……直到大年三十，一家人热热闹闹“过大年，闹除夕”……这浓浓的年味儿不正是浓浓的中国年吗？）

一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明天咱们家要和你大大和你四爸他们两家人一起去县城里办年货呢，要不就太迟了。”吃晚饭时，老爸给我们宣布了这一个重大的决定。

“哇，太好了！几家人一起去，真是太热闹了！”我们姐弟几个欢呼着。

“爸爸，明天去县城的时候，能把我们几个也带上，咱们一起去不？”我试探着问老爸。

“就是啊，年年说要带我们一起去呢，年年还是不带……”姐姐开始埋怨起来。

“好吧，那今年就把你们几个也带上，咱们明天几家子人一起去县城办年货走！”老爸拗不过我们，终于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太好了！太好了！明天咱们可以一起去县城里玩了！”我兴奋地差点要手舞足蹈起来。

那晚，我激动得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合眼，连梦里都梦见我去县城里玩呢。

这也难怪，毕竟是长这么大以来我第一次去县城啊，而且还是年前大家一起要去的。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老爸就已经早早地将我们从睡梦中唤醒。虽然我们还在手抹着朦胧的睡眼，但一想到今天终于能去城里了，我顿时清醒了许多。

“呀，我说咋叫得这么早呢，原来大大和四爸连同几个堂兄堂弟早就来了，而且各自用扁担挑着两个竹筐儿，里面还放着几个化肥袋子，肯定是用来装年货的。

“今年咱们还人多，三个大人加上这五个娃娃，要八个人呢。”大伯在一旁笑着说。

“听着，去了可千万不敢胡乱跑啊。要是胡乱跑，以后就再也不带你们上县城了。”四爸平时本来就一脸严肃相，加上这严厉的“警告”声，直吓得我们一个劲地点头！

二

开始出发了。婆婆和几个婶婶把我们送出了家门，并一再嘱咐我们这几个小屁孩儿一路上和到了县城之后要注意安全什么的。说实话，我们就是记不住也都记住了。

大人们一手扶着肩膀上的扁担，一手拿着手电筒。手电发出的亮光照亮着我们脚下前行的道路。村子里静悄悄的，还能听见几声公鸡的啼叫。听大人们说，鸡叫声会把鬼吓跑，只有鸡叫了就安全了。想到这里，我的胆子瞬间就开始变得大了起来。

当我们一路摸着黑快要走到张底村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路上去县城办年货的人三三两两的也开始多了起来。

“奇怪，怎么不走大路，而是尽沿着大河往下走呢？”我好奇地问老爸。

老爸笑着说:“你娃娃家知道啥，顺河走就是在打截路呢。要是走大路，不但上坡路多，还拐来拐去的，远着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咋一直顺河走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大人们可真是英明！

不用说，这条大河就是南小河了。南小河也是故乡的河，从清水县境内流经王尹、古城和兴国之后就注入渭河的支流葫芦河。不过，那时的河面要远比现在的河面宽大得多了。

因为正值寒冬腊月，所以河面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尽管冉冉升起的冬日的朝阳多少能给我们带来些许温暖，但还是冻得我们几个小家伙手脸红扑扑的。要不是戴着皮暖帽和毛手套准会冻肿的呢。

就这样，我们一会儿小心地走过溜滑溜滑的冰面，一会儿又走过脚下高底不平的河床，尤其是那大小不一的小石子儿垫得脚底还怪难受的。

可尽管如此，依然难挡我们“陈焕生上城”的新奇与兴奋。我们一会儿跟在大人们的身后，一会儿又跑到大人们的前面，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别提有多么的高兴了。

说不上究竟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走着走着，便走到县城了。不过，估计两个小时左右也应该有呢。

三

“嗬，县城里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啊！”我在心里赞叹着。

那个年代的秦安县城，高楼很少，汽车更是少得可怜。但偶尔也能看到几辆“解放”或者“东风”汽车在人海中缓缓地移动着，抑或是几辆正冒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正“突、突、突”地从身旁慢慢开过……

看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们，大多不是和我们一样用扁担挑着竹筐儿，就是手里拿着几个化肥袋子；再看看他们的穿着，很多也和我们一样身穿棉袄棉裤，头戴暖帽，朴素极了；当然，也会看到不少的城里人，穿着也是洋气得很，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子，打扮得比较入时，一看就和我们乡里人不一样。

再瞅瞅街道两边的年货儿，还算比较丰富。什么蔬菜、调料品呀，什么活鸡、活羊、猪肉呀，还有炮竹、年画、挂历、春联、香火……总之，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年货，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的年货又不大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繁华”的县城街道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们几个小屁孩们跟在大人们的身旁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县城的地方从大人们口中倒是听到了不少，什么春长口、上关里、下关里，什么农坛、北坛、新马路，什么电影院、新华书店……每当看到有我们需要的年货，大人们就及时地买下来。所以不知不觉地几家人各自的竹筐里的化肥袋里的年货就慢慢地开始鼓了起来。看看我们所办的年货儿，蔬菜、猪肉、粉条、调料、年画、春联、挂历、香火……连同我们小孩子们最喜欢放的一百响的小鞭炮儿也都买上了。

四

年货办得已经差不多了，可我们从早上到中午连一口饭都还没有顾上吃。这不，现在大家都想着要吃什么午饭呢。

“听说这北坛十字路口处有一家辣子面馆做的辣子面香得很，咱们进去吃走？”四爸说着就把我们大家一起带到了那家面馆里。

面馆里客人很多，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几个空座位坐下。一边等着老板给我们做饭，一边缓解着这一上午的办年货所带来的身体疲惫。老爸、大大和四爸一会儿高兴地分享着这次办年货的得失成败，一会儿直夸我们几个小孩子一路上真听话，尤其是在人流中没有胡乱跑，把我们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正说着，辣子面就陆续端了上来。这一碗大辣子面还真结实，长长的机器面(小时候我们把用压面机压成的面条叫做机器面)，红红的辣子，清香的汤料，看得我直流口水。呵，捞上一筷子面条放到嘴里，口感真是好极了！也许是太饿了的缘故吧，这一大碗辣子面我竟然给吃了个精光，就差舔碗了。看看老爸他们和其他几个小哥哥、小弟弟们，也都吃得个个摸着“大肚子”，看来这顿饭是真的吃舒服了。说实话，这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吃饭吃得最香的一次。时至今日，我还念念不忘呢。

午饭吃完后，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又采了一点其他的小年货。这年货总算全部办齐了。

五

我们该踏上回家的归途了。看看大人们肩膀上挑着的几担沉甸甸的年货，每一担的两个竹筐里都装有大半袋子多呢。尽管这么重，他们还是那么高兴，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我们还是沿着蜿蜒曲折的南小河逆流而上。一路上，和我们一样挑着年货回家的人还有很多。大家一路忙着赶路，一路有说有笑。走累了就坐下来歇歇，歇好了后就又开始上路……当我们走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仔细一算，我们那天来回两趟足足走了有三四十里路程呢，而且还都是弯弯曲曲的水路和大小不等的石子路。说是“跋山涉水”，感觉一点都不为过。

这是我第一次跟着大人们去县城办年货，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去县城。那个年月，别说是坐客运车辆了，就是小小的自行车许多人家都还没有呢。我们一个堂堂的人民公社所在地，竟然连个年货都办不了，还要去县城里办，更要命的是还要一脚一脚地走着去。

这就是我们的那个贫穷而又落后的年代啊！从时间上看，那一年应该是在1980年吧？最多前后不会差两年。

看看现在的人们办年货，只要你有钱，无论是在乡里，还是在城里，那还不是三下五除二一出去就能妥妥办好的事，如果你实在懒得出去，还可以一点手机，就可以送货上门。再想想以前，这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呀，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啊！

岁月如流，一晃几十年已经随风而去。许多事情早已在岁月长河的冲刷下烟消云散，然而儿时的那次挑着扁担去县城办年货的事儿却长久地留在我的心中，愈品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