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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红霞/小时候的年味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4-06-04 11:47:03 60 浏览

记得小时候村里人无论光景好坏,几乎家家都养猪。

磨面时出的麦麸、蜀黍面、偶尔的残汤剩饭是猪的绝佳食料。当冬日的严寒褪去,绿色的生命蓬勃生长起来,那些肥美鲜嫩的青草既补充了猪的口粮,也均衡了营养。从正二月的小猪崽长到腊月,将近一年的生长期让猪肉长得格外紧实。

腊月前后就开始杀年猪了,杀猪的日子如同过年一样隆重和喜庆。当那声杀猪的嚎叫声响彻村庄时,年的序幕便徐徐拉开了。

过年时杀上一头猪,可以放开肚皮美美吃上几天;切成链链的五花肉抹上盐、调和做成腊肉悬挂起来,重要的日子取下来煮上一链;再揽上一罐白花花的猪油肉渣炒菜;还可卖掉一部分猪肉贴补家用。

当杀猪匠那口烫猪用的大木桶支在杀猪人家的院子里时,我们这帮爱凑热闹的孩子便蜂涌而至。

大人们总会不失时机地硬拽着我们长满冻疮的小手往那涌动着猪血的刀口里伸。有些孩子大声尖叫着,叫声比杀猪声还惨烈;我每次都闭着眼睛大气不敢出一下,当那种软软热热的感觉传遍全身时,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可即便如此,手上的冻疮每年冬天依旧会如约而至。

腊月八是一年里最彻底、阵仗最大的一次扫尘日。

家里凡是能搬动的面坛、瓦罐、箱子、柜子都搬到了院子里,墙上的镜框也取下来。

妈头上寄着一方挡灰尘的方格子手帕,动作麻利地用鸡毛掸子挨个掸去那些家当上的灰尘,再仔细清扫着屋子犄角旮旯里的灰尘蛛网。高处够不到的地方,就用一根长杆绑上笤帚清理。

许多平时找不见的小东西全会跑出来:分分元、铅笔头、糖纸、小图钉......

有一年,我二婆失踪了大半年的裹脚布,在腊月八这天搬开面坛后出现了,上面裹满了土串串。不用说,一定是那些淘气猖狂的老鼠干的。

腊月八一过,年的脚步变得紧锣密鼓。

那些散落在各地赚钱养家的人踏着年的鼓点陆陆续续回来了。沉寂的村庄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突然间热闹了起来。

我和哥经常站在院外的照壁前望着村口,或是跑到村口去等爸。

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冲出头脑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爸今天会来吗?

我和哥打睹,睹注就是谁赢了糊糊汤里的鸡蛋多舀一些。

总在不经意的某一天,爸的身影便突然出现在了村口。

两个军绿色的大帆布提包绑在一起,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包里装满了爸为我们买的各种好吃的。

我们站在照壁前远远就认出了爸,爸的脚步迈的那么匆忙,似乎想一步跨进家门,见到他日思夜想的我们。

我的心怦怦跳着,像只欢快的小兔子。我和哥不约而同地跑了起来,朝着爸走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腊月二十左右,人们开始紧张地备年货。

尹川的商店里卖水果糖、点心、饼干、糖水罐头、白糖、麦乳精;扯布、称棉花、卖毛线、卖花手帕;卖大颗粒的食用盐、卖烟洒、打醋、灌煤油;卖手电筒、干电池、洋火;卖搪瓷缸子、搪瓷茶盘、竹皮和铁皮电壶,卖梳子、篦子、镜子、脸盆、毛巾、胰子盒、胰子、洗衣粉、雪花膏、棒棒油、头油等各种物品。

相较于街道上的热闹繁华,商店里略显冷清。

街道上卖笤帚、扫帚、簸箕、磐笼、大小箩筐、竹箩、蒲篮、背篼、镢头、铁锨、槤枷等工具。

笤帚是用高粱穗扎的,也有用糜子穗扎的,一年就扫凸了,过年得买把新的;扫帚至少两年得更换,扫院也蛮费扫帚;其他的工具总能将就着用好多年。我们家那个用藤条编的簸箕,妈在上面打了好几块补丁了还一直在用。

有卖香烛、鞭炮、对联、灯笼、年画、折纸翻花的;有卖玉米杆杆、米花糖、麻子、大豆、瓜子、花生的。

有从四乡里挑来土里埋了一冬的青、红萝卜卖的;有拉着架子车卖大白菜的;有将大蒜编成辫子搭在肩膀上卖的;有卖大葱、蒜苗、菠菜、芫荽的;有卖柿子、沙梨、苹果的;有卖豆腐、粉条、猪肉、活鸡的......

有些在外地转货郎担的挑着镜匣子来卖货底。镜匣子里装着花头绳、花卡子、花花线、针、顶针、椎子......,还有小孩子最眼馋的五颜六色的豆豆糖和塑料小手枪。

赶集的人们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在每个摊位前走走停停,选购自己称心如意的年货。如果恰逢刚下过一场薄雪,整个街道被一双双结实有力的脚板踩的泥泞不堪。熟人碰面了笑呵呵地打个招呼,或是蹲在角落里卷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扯着闲谝。

过年的新衣服准备好了。快过年时裁缝铺里衣服多的要排队,妈提前扯好了布排在那里,老早就做好了。

过年的新鞋妈已经做好了。我的是红条绒鞋面,白底黑帮的方口鞋;哥的是黑条绒鞋面,白底黑帮的松紧鞋。

过年的馍蒸好了。全用白面做的,黑面留着平日里吃吧!白面蒸馍白白胖胖,蓬松喧软,香气四溢。蒸了足有一大蒲篮,能吃到十五前后。冬天的厨房,那就是一个天然大冰箱。

年三十,我和哥兴奋地跑出跑进,连找小伙伴去玩的兴致都没有了。一心盼着天快点黑下来,盼着夜晚的来临。

肋条肉妈老早就煮到锅里了,三十晚上不吃饺子,啃骨头。

晚饭时分,我们跟着二爷和爸去坟里接来了纸,年就正式开始了。

炕桌上摆着妈拌的凉菜、瓜子和一瓶从村里“白娃铺子”里买的甜酒。

煤油灯昏暗的光温柔地洒在小屋里,映照着蓝底黄点的炕围纸。

妈用针把灯捻子挑高一些,屋里顿时亮了起来,火光跳跃着,像在欢乐地舞蹈。

我和哥挤在爸妈身边,一边吃着凉菜、嗑着瓜子,一边听爸妈轻声细语地说话,从春耕秋收到家长里短。

许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这幅画面,幸福会像涟漪一样在心里荡漾开来。


炕桌上的盘子见底了。妈端来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肋条肉,昌着热气,满屋飘香。我和哥两手抓着弯弯的肋条,啃的满嘴流油。

吃喝完毕,收拾了桌上的碗碟,扑克牌摆上了桌。那时候我们常玩“三五反”、“升级”、“争上游”、“拉王八”、“摆火车头”。

爸总是悄悄将抽到的好牌从被子底下塞给我。妈看见了笑而不语,哥则大叫:“不行,妹妹耍赖!”靠作弊赢牌的我没有丝毫胜之不武的感觉,我开心地笑,爸脸上贴着纸条开心地看着我笑。

下定决心要坐到天亮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歪在炕角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叫醒了,一股蒸馍肉菜的香味钻进了鼻孔。穿上新衣服新鞋,来到院子里,爸已经盘子里端着白白的蒸馍献盘回来了。

吃过大年初一的四盘子,一抹嘴,溜下炕,挨个到亲房家里拜年去了。

口里唤着“大爷”、“二婆”、“三娘”,跪在炕下嗑三个响头,长辈们就会往我们兜里美美装两把瓜子、大豆。运气好一些里面会夹杂着一个水果糖,再好一些还会得几毛压岁钱。

正月里的氛围是特别的。冬天还未走远,春天已然迫近,寒冷中带着些春天的暖意。

寻常人家的饭桌上家全世满、其乐融融。平日里,家里的男人们要出去做事、赚钱养家,只有这上正时月才能和妻儿、年老的父母守在一起。无论在外多么辛苦打拼、看人脸色、卑微讨生活,在家里,你就是一家人的顶梁柱,是全家人最有力量的依靠。

村头巷尾,房前屋后,到处可见成群扎堆的年轻人。他们是一起光屁股玩大的小孩,他们曾一起打四角、滚铁环、挖泥巴;夏天光着身子在小河里游泳,冬天抹着鼻涕在结冰的河面上溜冰;他们曾一起拔猪草、拾羊粪、用小瓦罐挑水;也曾一起趴墙头去人家后院里偷杏子,到人家地里拔萝卜;他们曾一起闹过矛盾、打过架,也曾为兄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一年到头,难得有这聚在一起的时间。他们粘在一起,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只要他们在一起,那就还是顽皮的孩子。

他们会偷偷朝行人扔炮仗;会偷偷将土疙瘩灌到同伴的领子里;会朝经过身边的漂亮女孩挤眉弄眼、吹口哨......

小孩子们最热衷的除了“丢窝窝”(在地上挖个小圆坑往里丢分分元,双数陪,单数赢)、摔四角便是放炮仗。家里的鞭炮舍不得成串地放,拆下来一个一个地点燃。村里随时随处都有炮仗的“啪啪”声。

从正月初四开始灯戏唱开了。

我们白天看、晚上看。说是看戏,可压根听不懂戏文,看看白色幕布上的皮影而已。但皮影对我们的吸引力远不及戏场里的热闹氛围,用过年所得的零花钱给自己买上几盖盖麻子,在人堆里穿梭,在戏场边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摊前留连忘返。

耍狮子、船姑娘的表演将正月里的热闹氛围推至高潮。

接连几个晚上,村里都是锣鼓喧天、人潮涌动。

社火队先在村子里的打麦场和“白娃铺子”前面的空地上表演,再挨家挨户表演。

每到一家,人们会虔诚地摆上香案、焚香接迎。自古以来狮子在人们心目中为瑞兽,自家院子里狮子一舞,消灾除害、求吉纳福。

我们跟在社火队后面一直到锣鼓平息,人群散去,才意兴阑珊地揉着睡眼回家睡觉。

正月十五闹花灯。

十五晚上,小孩子都打出各自的灯笼。买不起灯笼的孩子,大人用蜀黍杆做成彩灯;较为敷衍的大人用萝卜或洋芋挖个洞,放上捻子,倒入煤油,哄哄孩子。无论是买的做的,或是萝卜洋芋的,只要融入到灯笼团队里,便一样的明亮,一样的闪耀。

年也在这片闪烁的、壮观的灯海里谢了幕。

但年味还在漫延着......

大戏在各处隆重上演,意犹未尽的人们转战戏场,年味在那热闹拥挤的,散发着炸油饼、炸麻花、凉粉、瓤皮香味的戏场子里弥漫......

这是我最早关于过年的记忆,那时候我们一家人挤在二爷家院里的一间狭小低矮的搁房里。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房里的摆设,墙上贴的画;记得昏黄的油灯下妈不停地为我们每个人织毛衣、缝缝补补的日常。

那时候日子是真的苦,可回忆里却感受不到一丁点苦,只有甜,只有暖,只有快乐。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选择生活,但可以选择生活的态度,闪闪发光的日子作者简介

张红霞,甘肃省秦安县王尹镇人。喜欢阅读美好的文字,喜欢用文字回忆成长岁月里的温暖点滴,记录琐碎生活里的细小感悟;亦热爱厨房里锅碗碰撞,三餐四季,灯火可亲的烟火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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