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盘子”到“八碗子”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中国人向来注重吃喝，过年更是不例外。

瞧，什么鸡鸭鱼肉，饺子汤圆；什么蒸煮煎烧，烩炖炸烤；什么冷热兼顾，荤素搭配；什么馋嘴鲜鱿，田蟹炖酒……人们除了在自己家里施展厨艺精心制作美食之外，还有人嫌自己做麻烦，干脆在酒店包年夜饭！

是的，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仅解决了温饱，还迈入了小康！

这不由得又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我们吃年早饭的情景……

小时候，每当小年一过，婆婆就已经给我们准备过年时的食材了。豆腐贵，买不划算，再说家里有黄豆，于是我们就自己动手做。而为了做豆腐，婆婆会在天没亮时掌着马灯去磨坊里推磨磨黄豆，去厨房里煮豆浆……直到亲手做出水嫩香滑的豆腐来。

包菜、粉条和猪肉则是老爸“跋山涉水”几十里到县城的集市上买来的。同样因为价格的原因，粉条只能买一小捆。鸡蛋倒是自己养着几只老母鸡，不用买的。

大年初一的早上，婆婆会用粉条、包菜、鸡蛋和豆腐各自将就着炒上一小盘子，然后吃着高梁窝窝头或者玉米饼子就算是我能记得的最早的“四盘子”了。

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家里的生活条件稍微好了一些，过年时父亲还可以从集市割(方言，买)上一点肉，但以价格相对便宜的肥肉居多。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饭桌上有了肉味了。这以后，包菜和鸡蛋很多时候就被回锅肉(或红烧肉)和素烧丸子给替换了下来。

那时，我们习惯上将炒粉条、炒豆腐、回锅肉(煮熟的猪肉二次翻炒，因入锅两次，故名)、素烧丸子这四种家常菜叫做“四盘子”。在今天看来，它们的确是再普通不过了，但我们却依然吃得那么开开心心，那么津津有味！

 土地“包产到户”之后，农民的生产生活一天天的才算真正有了起色。就拿我家来说，家里除种着小麦、玉米、谷子、糜子、胡麻、萝卜等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之外，还养起了猪羊，种上了萝卜、白菜、洋芋等多种蔬菜。不久，又种上了苹果树，务起了果园……一年下来，除了粮袋子里多少有了一些白面之外，卖苹果或者猪羊后，家里除了老爸的几个工资之外，还有了其他的收入。

在此之后，我们过年时的“美食”每一年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而在九十年代之后，这一变化已经是非常的明显了。

除了以往的炒包菜、粉条、豆腐和鸡蛋之外，菜品又陆续加入了土豆、辣椒、茄子、西红柿、蒜苔、花菜、蘑菇等，猪肉又分别做成了回锅肉、素烧丸子、红烧肉、扣肉等，于是又衍生出了“四素”与“四荤”，而且是两样或者两样以上的蔬菜或者肉菜混合、搭配着做，同时还出现了用猪肝或者猪耳朵与胡萝卜、毛粉、菠菜、香菜等菜品调拌而成的凉菜。

这样，我们大年初一的早上，端上饭桌的“美食”便又从原来的“四盘子”逐渐演变成后来相对固定的“八碗子”(有的地方叫“八大碗”)，加上蒸的白面馍馍(馒头)和炸的油饼圈圈及麻花，与以往相比，这个过年的“美食”可以说已经吃得相当丰盛了。如果说用“四盘子”待客足以显示主人热情实诚的话，那么用“八碗子”则是主人待客的最高礼仪了。

不仅在我们家乡，甚至在天水广大地区，这种菜肴在农村各种红白喜事(农村人叫“过事情”)中广泛采用，也是人们招待亲朋好友和答谢客人的重要方式。

“四盘子”和“八碗子”在我们天水文化中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它不仅是贫穷年代人们创造出来的便餐，而且在任何季节都可以制作，不受时令限制。此外，在宴席中，座位的安排也有一定的规矩，通常有八位客人坐在同一张饭桌旁，座位分布有一定的等级和辈分之分。

那时，记得在好长一个时期内，每每去哪户人家“坐席”(也叫“跟事情”)时，人们经常会互相这样打招呼:“咱们一起去某某家吃‘四盘子’走？”席坐完后，如果吃得高兴，会夸赞道:“人家的这‘四盘子’好吃得很！”反之，则会一番臭骂！

人们在吃席时，更能看出他们对吃“四盘子”渴望。瞧，酒过三巡之后，八个人八双筷子总是先奔回锅肉，再吃素烧丸子，最后才是炒粉条和炒豆腐，只一会儿功夫，便风卷残云，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志得意满。坐席的人还没走，后面早已站着等不及跟席的人。

吃“四盘子”时是如此，吃“八碗子”时亦是如此。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四盘子”还是“八碗子”，它们都是那个物资相对匮乏年代的美食的代名词。

虽说“三里不同乡，五里不同俗”我这里所说的“四盘子”和“八碗子”仅是我们乡下老家的传统做法，与天水一些地方的“四盘子”和“八大碗”相比有所差异，但还是大同小异。

“八大碗”即使到现在，也无愧于家乡乃至整个天水地区美食系列的“扛把子”和舌尖上的“绝绝子”！荤素搭配均匀，荤菜不油腥，素菜不寡淡，吃起来满口留香，咽下去回味无穷。一道正宗的天水“八大碗”，只要尝过，从此就成了游子、游客心头的一份惦念。

“八大碗”已不仅仅是一道美食，它更是一种文化，一种怀念，一份乡愁，一份传承！

当然，此时的“八大碗”无论是在种类上还是在做法上，显然不可与彼时的“八大碗”同日而语。即就是同样的四个盘和八个碗，里面所盛的“美食”也是大不相同了。

如今，不止城里人，就是一些乡下人，每每“过事情”，办酒席，也往往是首选大酒店。一桌宴席的费用大多在千元以上，菜品种类一般也要二十个左右。与以往的“四盘子”和“八碗子”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国是最大家，家是最小国。抚今追昔，我们透过老家这一变化着的“舌尖”上的“年味”或者“美食”，我们分明看到了一个时代的飞速发展，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国家和社会的巨大历史变迁呢？

今天，我们能做的当然不只是无限的感慨或者不屑一笑，还有勤俭节约与“光盘”行动，更有发自内心对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幸福生活的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