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遥远的事儿之柳川看管

早些年，苹果多得廉价到几乎送不到人手里，这几年种苹果树的人少了，苹果的价格也有了一些上涨，但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买到。

可在我们小的时候，吃苹果还真不是一件易事——不仅仅是生活还很困难，苹果这一“资源”本也是很奇缺的。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农户自己是没有苹果园的。在我们生产大队里，只有每个小队才有一两处并不是很大的果园，而且每年都有人承包，承包者还都是多少有点“关系”的人。

像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想吃到那香甜的苹果，真是太难了！每当我们从苹果园外的篱笆前走过，看着那一颗颗让人垂涎欲滴的果实儿，只有“望果兴叹”的份了。

平日里，父亲偶尔也会给婆婆弄来一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每次削苹果时也便是我们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只因为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吃到父亲削下来的那一圈圈的甜甜的苹果皮呢。

不仅如此，走到野外，我们馋得甚至连从树上掉下来的非蔫即坏的烂苹果都会捡起来随手一擦就吃。

就这样，父亲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决心要解解我们的馋瘾，于是次年便从小队里据理力争到承包柳川苹果园一年的权利。

那时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还在上小学，但究竟是上几年级，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当听到父亲告诉我们家里要看管队里的苹果园这一好消息时(小时候，我们管看护队里的果园叫看管)，便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不知道当年是队里的规定，还是为了保险起见，抑或是互相能有一个照应吧，父亲又联系到了一个我们队里也非常想看管的人家，决定两家人合伙着看。

从家里到柳川的果园，有一条又长又弯的路要走——估计约有三四里左右。而且，到了柳川，还要经过一个“V”字形的大深沟。平时上那儿干农活，也仅仅是隔三差五才去，而去那儿看管可是自从苹果一旦能吃之后就必须得天天去看护的呢。否则，准会让贼给你偷个“片果不留”！

还好，因为是两家人合伙着看，在苹果还不是很能吃的时候，我们基本上都是轮流着一家一天。当到了苹果采摘前后的那一段时间，就得两家人同时看，白天是，晚上更是。

其实，看管果园，白天倒不是个什么大问题，关键是在晚上。尤其是在闷热的夏夜，那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主要是蚊虫叮咬着让人实在难受。

我们吃住在一个比苹果园和园外的路面高出大约五六米的高崖上的窑洞里。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挖出来的，只知道它是专门给看管果园的人住的。

为了驱除恼人的蚊子，我们会和那户人家的孩子在白天四处找着拔“艾艾草”，然后把它们搓成一条条的草绳，晾晒干后就成了我们的天然的“驱蚊绳”。到了晚上，把它挂在窑洞内的土墙上，点燃就是了。

不大一会儿，“驱蚊绳”燃烧后产生的浓烟就把蚊虫驱之于窑外。虽说浓烟总是呛得人难受，但毕竟熏了比不熏要好。除了不被蚊虫叮咬，还能睡个比较安稳的觉呢！

当然，光夏夜里蚊虫叮咬还是小事，最重要也是最让我们提心吊胆的“大事”便是防止贼来偷苹果！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往往发生在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月黑风高的夜晚。这不禁又让我想起我家曾经养过的那一只大黄狗来！

不知道那只大黄狗是父亲从我堂哥那儿要来的，还是我堂哥给父亲送来的。我只知道当它来到我家后不久，它便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看护果园的这一“历史重任”。

瞧，无论是烈日炎炎的夏日，还是阴雨绵绵的秋天；也无论是路上人来人往的白天，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大黄狗都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在默默地守护着果园，从不懈怠，从不偷懒。

同样的，也无论是吃什么“狗食”——不管是我们吃过的残汤剩饭，还是简单的用麦麸皮拌猪饲料加冷水，大黄狗每次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毫无怨言。为了它的主人躹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当我每次去给它倒食时，它总会打老远的摇晃着尾巴，高兴得像一个毛孩子在我身边窜来窜去，“汪汪”地叫个不停，好像在说:“谢谢小主人来给我喂食吃！”

有时候，当我壮着胆儿靠近它时，它不但不咬我，还兴奋地用身体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用长长的舌头舔我的小手，或者激动地扑向我，两只前爪搭在我胸前，好像在说:“小主人，看到你好高兴哦，快快给我倒食吃！”

唉，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也许是它独个儿太寂寞了的缘故吧，见到我就像见到“亲人"似的——也是啊，我和大黄狗肯定是互相都把彼此看成真正的亲人了，要不怎么会都感觉这么亲切呢？

可别小看了我家的这只大黄狗哦，它可是曾经给我们立过大功的呢！

记得有一次，在一个真正月黑风高的夜晚，大黄狗突然叫个不停。叫声惊醒了正在窑洞里熟睡着的我和父亲。我们侧耳倾听，发现大黄狗的声音“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地不仅叫得很紧凑，而且非常急促。

“不好，今晚怕是来贼了？！”父亲小声地对我说。

“啊！哪可咋办呀？”我差点吓得半死，心儿在“扑腾、扑腾”地一个劲儿地跳着。

“别怕，你在这儿好好呆着，不要乱跑！我去抓贼……”父亲嘱咐着我，也像是在安慰着我。

说着，他便迅速地下了床，拿起那只装有四节干电池的长长的手电，快速地走出了窑洞，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大黄狗还在不停地叫唤着。

“抓贼啊抓贼……”远处忽然传来了父亲的大喊声。

也许是贼的出现或者是其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大黄狗给早发现了，大黄狗的叫声显然已经吓着了贼。事后据父亲讲，当他赶到大黄狗跟前时，通过明亮的手电光隐约中看到有人拿着白色的东西(应该是装苹果用的塑料袋子)，连滚带爬地从苹果园下面的长土坡上一溜烟逃跑了！

“把贼赶跑了也好！”父亲返回来后对我说。

“嗯，就是的，赶跑了就好啊，好得很！”我仍然惊恐不已。

……

记得那些天，父亲嘴里一直在夸赞着我家的大黄狗:“多亏了咱们的狗狗，要不是它把贼发现得早，那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是的，那晚要不是忠诚而又勇敢的大黄狗，我们两家的几袋子苹果就不见了。那可是几十块钱啊，要知道那时候的几十块钱对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那可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哦！

就这样，在我们两家人尤其是在我和父亲，还有我家的那一只心爱的大黄狗的一个个日日夜夜地悉心看管下，柳川果园里的苹果不仅长势好——虽说那时的苹果品种远没有现在的这般好，但秋后毕竟还是获得了大丰收！

后来，听父亲说，那一年，在把苹果买给外地客商之后，除去交给队里的几十块钱的承包费和留给我们两家适量的苹果之外，每家还净赚300多元。可以说，这是改革开放之后，我家所淘来的“第一桶金”！

其实，要说那一年的看管最大的收获嘛，还是父亲彻底地解除了他的几个儿女们对苹果许久以来的馋瘾，圆了他们的小小的梦想，满足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这又何尝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直以来的最大的心愿和最开心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