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祥|哥哥走好
4月12日,军军侄儿打来电话说,他爸走了,永远的走了,让我回来呐臊子面。哥走的平静慈祥,像佛一样永远睡去。他爸就我的亲房哥哥,我们常叫三才哥。哥是我生命中影响最深一个人,用长兄为父一点都不为过。
猛想幼小时候,悠悠往事,历历在目,不由我泪流满面。哥和我家同住一个院。老宅院落大门前长有一棵古槐,春叶鹅黄,夏听蝉鸣,秋看落叶。迎四季风雨。大门口左右两侧各摆放一块平面的大青顽石,是一座标准的关中平原土木结构的小院。黄土墙,青瓦房,春来秋往,一住二十几年,后来,我家另批新宅,搬出老宅,我如梦如花的童年都在老宅渡过,在那里丫丫学语,蹒跚学步,唱响来人间的第一声泣哭。每次学期考试后回家,最怕你和父亲站在大门口,看我们《家长通知书》里评语成绩单。看着八十几成绩,笑呵呵说:“还行,明年争取100分”殷切的声音仿佛昨日。少小欢声都响彻在幽静的小院的天空。
三才哥是大伯儿子,在爷爷手就分家,是位能挣工资的人民教师,当时家境在村里可以说数一数二,虽说七十年代只有几十元工资。和父亲是位老实厚道的农民相比。那可是天壤之别。大哥和我父亲年龄相仿,他在蜡烛般的人生里度过了桃李芬芳八十多载,在我的印象中哥似兄似父,他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今夕何年,青山依在,故人离去,凭添悲伤。
记忆中的老宅有一扇黑色镶有铸铁铆钉的大门,坐背朝南,前厅四间大瓦房,其中一间是用来开大门,顺一块块顽石铺进院中,左侧植有一棵柿子树的四方小院。前面厅房和东面倒座斜坡水的五间大瓦房是大哥的家。西边倒坐五间房和后院的大门是我家的。两家人房子的布局和结构一模一样,东西对面房相隔不过五尺宽的院子,两家人说话声,只要不关门窗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窄窄庭院,一住二十几载,春来秋往,相濡以沫。偶尔也有争吵,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相互大度理解中化解。脾气不好的父亲打骂教育我们时,常常躲进嫂子身后,一溜烟钻进嫂子房间,劝说着父母又庇护着我们。谢谢我生命中哥哥,嫂嫂。
大哥有体面的工作,早早的给他家置办当时最时尚流行的物件“三转一响”,是一个时代的标配,都是上海货,那三转?闹钟、缝纫机、自行车、一响就是收音机了。自从有缝纫机,高兴了嫂子,也忙坏了嫂子,从它上面都生产制作过两家小孩衣服,特别过春节,就更忙了,还帮有左邻右舍的人家。虽说解放了一针一线的艰辛,劳累与欢悦常常伴随着嫂子,又苦也有乐,老嫂比母,哥嫂恩情常记心中。
当年有辆飞鸽自行车不亚于现代人一辆宝马。七十年代初,大哥在外村教书。为了来回方便,省吃俭用,买了一辆暂新飞鸽加重自行车,车经常擦的甄明瓦亮,一回村,后面常追着一群小伙伴。那辆车装载过青黄不接的粮食,也载过母亲和嫂子用麦杆编成辫子做成的草帽,父亲借用去岐山、扶风、武功销售,一辆车载过的二家人的幸福和希望,和我美好的童年。
“一响”就是半导体收收音机。我记得是一台红色旋钮调频的收音机,常听中央台新闻,陕西台的秦腔戏,一听到中央台,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钟,评书与相声就开播了,下午放学后六点钟是《小喇叭开始广播哪》,那时我就听刘兰芳《岳飞传》、袁阔成《隋唐演义》、单田芳《水浒传》夏夜里吃完晚饭,呐凉的夏夜,听一段折子戏有刘茹慧《辕门斩子》听一曲陈妙华《三滴血》马友仙《西湖山水还依旧》李爱琴《悔路》他们都在闹铃里把我吵醒,有了闹钟和收音机,总是不会错过,准时收听。村里老人给起了一雅号“话夹子”那里面语言,在我心中便心生出十万个为什么?这个会报时的铁疙瘩,让我对外面世界充满了想像,和无限神奇与向往。那年月一台收音机,不亚于现代液晶大彩电,里面有主持讲标准普通话和带有磁性语言,外面精彩的世界,包罗万象,喜怒哀乐演绎着我梦幻般的童话,充滿诱惑!
在那个物质匮乏,信息闭塞的计划经济年代,以粮为钢大生产运动,关中平原一代,每年只种植小麦和玉米作物,很少种植蔬菜,瓜果。大哥每次回来,总分一些新鲜蔬菜给我们家,一把下锅的韮菜,蒜苗,大葱,波菜之类,记忆中带啥送啥,或多或少总不空手。总是给我们这帮馋嘴猫,带来些本地不产或没见过水果,多半是外地才有,记忆里,一些没见过的也叫不出名的水果都是大哥带来的,让我的童年味蕾在人生中第一次品偿。
小时候,每个星期盼着大哥自行车铃声在大门响起,春天时,他的兜里总装几颗惹人水果糖,分给我们七个,甜甜的味道至今回味,夏天里自行车后面总载着圆圆的大西瓜,一到秋季瓜桃月里就越有口福,星期六在大门口盼着哥哥带好吃的回来。关中一代不产的一些水果,都是大哥让我第一次品偿人间美味,例如一粒粒花生、葵花籽瓜子、一节一节的甘蔗,黄橙橙的桔子,甜甜毛栗子,吃完后才认识它们,我才知道,那些没见零食是什么颜色,长啥样,是啥味道,谢谢你哥哥。还有除夕时,每人发一角毛票的压岁钱。
关中平原多半是旱地不产大米,大哥是外面非农户,从他粮本才能去公社粮站买大米,从他家里做好猪肉炒蒜苔,香喷喷白米干饭,每次做每次曾吃,小孩贪嘴,终生难忘。偶尔也给些生米,让母亲熬希饭,第一次吃大米饭的情景记忧犹新,永生难忘。哥哥在外面工作常能到读报,总能带来新鲜事物,偶儿闲谈,有国家大事,左村右舍的变迁,村前村后轶人轶事,谁家娃儿在宝鸡什么信箱厂上班,接他爸班了,招工转干之类,也常有花边新闻,风趣幽默的笑话,常常在旁边聆听,也跟着不明不白的笑。
大哥,多才多艺,会木工,胆大心细的他还会做花炮,利用废旧书刊撮炮管,载盘一根根装上信子,用芒硝和硫磺的调兑的土炸药,地面撒水装填炸药,装好后在用泥巴糊封底,辫成串装箱完成。一声声炮响,我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硫磺的硝烟味,感受着又一年春节快要到来了。
还会养蜂,记着当年在老宅小院,头带防蜂罩子,在群蜂乱舞中,在大铁桶摇出稠稠的,黄亮亮蜂蜜,一年四季总能吃到甜甜蜜水。像蜂儿勤劳了一生,虽说是老师,务农也是行家里手,常常是半工半农,只有闲空,他科学种田,合理施肥,庄稼务的比谁家都好,夏天麦浪翻滚,秋季玉米碧绿如海,成了村上标榜样板田,紧挨在路边自留地,路过乡亲都赞不绝口。
他常从学校带回来画报《杜鹃山》《沙家浜》《红色娘子军》《金光大道》还有小人书之类书籍,例如《地雷战》《地道战》《小兵张嘎》《白毛女》《英雄儿女》本本都是耳熟能详,我从小耳儒目染在文化的气息氛围吸收养分。在寒来暑往,薰陶成长,这都是哥的功劳,一直在我记忆中,影响了我的一生。
长大后我带着对故乡依恋,带着大哥给我童年就要向外闯荡的梦想,去天水谋生。我久居古街小巷,小区捡破烂一老头,他送我一块七十年代一台不走的闹钟。看着有时代感老物件和大哥的家一模一样,记得大哥心细人,给闹钟盖了新家,制作了一个木头夹子,用红色油漆涂的亮亮的,像佛龛一样把闹钟供在里面。触景生情,一下子把我带到未曾走远的童年。
仔细端详,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上海钟表厂制造的,是大哥从凤翔县城买回来。正面有一只老母鸡领两只小鸡随着分钟嘀嗒声不停啄食的画面。正面图撒了一把米粒,院子周围有篱笆,房屋,和绿色大树,一幅田园景致。小时候,常常静静的看着分钟一圈一圈的走动。走过一天,后面有上发条铁扭,也有上闹钟的,拔快慢的装置的旋钮。 闹钟正面图案周边,一圈阿拉伯洋码号数字,从1到12,时钟,分钟,秒钟,不离不弃,只看秒钟在不停转动。上了小学后才知道和它有关的知识,60秒是一分钟,60分钟是一个小时。就是那块闹钟,让我认识了闹钟的走时。让我充满好奇的童年,充满了懵懂快乐的童年。大哥用二十四个轮回的刻度漫步在风雨人生路上,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明明看着鸡在不停的点头啄食,可是不见食儿减少。老母鸡叨着头,吃了一辈时间米粒,它也没吃饱,唱着嘀嘀嗒嗒青春舞曲,扣问着一声叮玲玲……的铃声。迈着年轮脚步,不慢、不快。像是哥哥一样,一直在故里守候。 冬夜漫长,乡里野惯了孩子瞌睡多,常常迟到早退,让老师罚站在校门口,隔三差五丢人显眼。有了它,以到早晨六点起床,大哥家三个孩子,我家四个一院七个孩子,小脚丫踏着晨曦,踩着闹钟的节拍,再也没有迟到过。
唉,就让这物件、让我慵懒地抓住时光的衣襟,任它在风雨中飘荡,那年月,谁家有块闹钟就像现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样的地位,也是一个家门面,是物质基础的像征。那时只有大哥家有,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大哥哥自豪骄傲过,向小伙伴炫耀过,也满足过我小小虚荣心。 时光就像秒钟,无论怎样向前移动,也无力把我推进曾经的温馨的老院,我渴望回到曾经的亲如一家的童年。
闹钟停了,收音机不响,旧迹斑驳的自行车停在屋檐下,唯有思念飞越关山古道,飞到你的灵前。哥你永还活在我们心中。
去年春节前后才知道你身体不好。如今田里的麦子起身了,你却走了,急匆匆的披着一身麦绿永远的走了,走的那么快,比那块老闹钟走的还快……
哥哥,承蒙幼小时教诲,关心爱护,你是兄弟做人的楷模,今怀悲伤写拙文祭之,奠之。今世是兄弟,来世还做兄弟,谢谢哥哥,今生相逢真好,生命中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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