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祥｜母亲，再给我洗一次车吧！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韶华向远，浮生未歇。

　　　宅家避疫时，一则父亲给儿子洗车短视频刷爆网络，那种无言的父爱深深地刺痛我内心深处唤醒尘封的记忆。母亲也曾给我洗车的一幕像电影般徐徐拉开岁月的幕帘！

　　　2009年8月，我买了一辆出租车下线的二手车，那时我还没有考上驾照，就在招待所的院子里开始学习开车，门房的老张是位热心肠的老司机，自然而然就成了我的师傅。

　　　虽然车是二手货，但我一有空闲就坐在车里熟悉车况，摸摸方向盘，看看仪表盘，很爱不释手。刚开始练习怎么点火起步，踩离合。好在我有十年摩托驾驶经验，知道起步时慢抬离合，油门慢慢跟进，使车达到半离合状态。招待所由于政府改制而停业，空空的停车场成了我的练车场。因为我只会向前开，不会倒车，选择由南到北长一点的距离，这样就能多开一段。生活是多么有趣，会骑马不会下马怎么办。只好摘档熄火后，和老张合力推着车倒回去，再向前开过来。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一个星期后，我练会了倒库、拐弯、刹车、加油、踩离合、换档位等常用技术。四个轮子当然要四肢并用相互配合好才行。没驾照早晚回家只能在市内开开。因为早晚市内很少有警察查车。开车就是个胆大心细的活，又练习了一个半月后，车技慢慢地有所进步。有了车便有了去远方的梦。

　　　于是一个叫老家的方向就成为我第一个远行的座标。常年在天水开店，很少回家，记得每年过春节时只能挤火车回家，有车后就可以结束一票难求的窘境。这不中秋近了，自感车技也练得差不多，也该回家一趟。老张师傅听说我回老家他说：“你没驾照就别走310国道，你晚上走上高速，高速晚上一般没人检查车辆。”那时候没驾照驾驶只是罚款而已。要是现在无证驾驶直接拘留。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光屁股撵狼哩，只有死胆大！”

　　　老张师傅告诉说出远门前，必检查车辆轮胎气压，发动机机油尺度，水箱水位等，一切准备就序，选择晴日傍晚六点准时出发。估计晚上十二点应该就能到达目的地。在这金风玉露、万家团圆的季节里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上高速一路很顺利。我担心的警察查车的状况没有出现。从虢镇出囗下高速，上了凤虢坡半个小时就到了村口。还算是一路顺风吧。

　　　进了村子麻烦来了，月余的阴雨连绵，村庄小道很是湿滑。那时村庄没有路灯，村路没有水泥硬化路面。加上二把刀驾车技术不好，车灯前明明看见亮亮平平的路面，车刚开过去，突然车子寸步不走，猛加油门车轮打滑，轮胎都冒青烟了也不走。下车一看，刚才亮亮的路面竟然是农用车碾压后的车辙形成的浅水滩。车陷入淤泥趴窝了，车走不动了。眼看家近在咫尺，着急的我又上车打火，加油，左拧拧，右打打，不但没前进，倒使轮毂越陷越深，飞转轮胎甩出泥浆溅射全车。不行，另想办法，车灯的余光照在不知是谁家门口码放的砖堆，于是搬来几块砖垫在前后车轮下。车终于开出泥窝，此时的车依旧行驶在湿滑的路面，就像一个醉汉，左摇右晃向家门口驶去。

　　　此时凌晨三点多，夜已经很深了，透过车窗远远的家门囗灯亮着，黑夜里的这盏灯显得特别明亮。出发前给父亲打过电话，此时母亲站在门口不停向我们这边不停地张望着。

　　　村子里邻居乡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整个村里很静很静，只听见汽车发动机发出的嗡嗡的轰鸣，和几声的狗吠。平日里母亲会在村口守望，守望着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动，听闻回来，深夜里总是给我亮起一盏灯火。

　　　车驶进大门洞后停下，我和母亲都傻眼了。回来前擦得干干净净的车，此时已经是面目全非，犹如唱戏的大花脸。引擎盖，前面玻璃，四个车门窗户，以及后备厢盖，黑色车身沾满了黄黄的稠泥浆，特别醒目扎眼，前后四个轮胎都让大泥巴把所有缝隙填充得满满的，像是一匹远征归来的战马。拖着疲惫身躯且伤痕累累！

　　　母亲看着儿子第一次开车回村，又骄傲又心喜，就是把车身弄得脏得不成样子。母亲依旧跑前跑后，喜出望外。

　　　母亲说，娃儿，赶了半夜路，快点先吃饭，母亲做的连锅面，就是在汤锅中煮点波菜、豆芽，炒了点蒜苗豆腐之类。从小我就爱吃，清淡爽口，蒜苗提味，酸香辣鲜，我连咥了二碗。

　　　母亲也没闲着，喊着父亲，让打桶水来给娃儿洗洗车。那时农村也没什么高压水枪。生活用水都是村里每天早晨定时供的水，村民们用大缸储存每天的用水。

　　　勤快的母亲用小铲铲铲掉四个轮胎的泥巴，就是引擎盖泥浆还很多，她就用家里拖地的拖把，蘸着桶里的水来拖洗，拖把头有一块固定拖絮的铁皮，母亲不知道，也许太激动了，这可是她儿子第一次开车回村，多体面呀。那个劲头大用力过猛，只听见“吱”的一声，黑黑漆面划出一道宽二寸、长一米的划痕，白白一道底色在月光下闪着银光。这时母亲被吓倒了，也惊呆了，愣愣站在那儿，瞬间张大了嘴巴，吐着舌头说道：“娃儿，这下闯下大祸了”，我一看也傻眼了，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高兴，当时气得不得了，但又不好发作。嘴里依然安慰着母亲：“没事，没事，我回去后再补一块漆就好。”母亲说她在虢镇城里给兄弟带小孩时，看见过城里冼车店人洗车也是用拖把洗车的。其实母亲说的没错，人家用的专用洗车拖把，和拖地拖把结构是有区别的。一个是长絮捆绑起用来拖地。一个是塑料平板套上拖絮使用。母亲说：“补漆面一二拾元够不，”我说：“够了，够了。”母亲嘴里还不停唠叨着：“唉，给我娃帮了倒忙了，我们老了，不中用了。”无奈母亲真不知道怎么可以帮到儿子！“娘，没事，没事，我开回来就是让你划的，你划了我高兴，”就这一句把母亲逗乐了，也逗开心了！

　　　天没亮又要返回，母亲翻箱倒柜找了一块大红色绣有龙风绸缎被面，放驾驶室工作台前面怕影响视线，就放在后车窗处。母亲说：“给车披了个红，本来想放串炮庆祝一下，深更半夜怕影响邻居休息，这是我娃人生的第一辆车搭个红应该的，这是在村里“福缘寺”求来的，灵验得很，保佑我娃一路平安。

　　　但是反过来想想，我们真的是刚刚才脱贫啊！就连洗车这么个简单的动作老人还都不会。是的，汽车刚刚走入我们的生活。“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真的，我不能怪怨母亲！

　　　其实这道划痕犹如肉划破见到骨头那么深，如果说补那么一道，是很难看的，再怎么调配也调配不出原来的漆色。要补就得整个引擎盖上全喷。那年月补漆工价至少也得五百多吧！

　　　后来母亲在电话问询补漆事花了多少钱。我骗母亲说，三十元搞定。给她说五百又将是几天睡不好，吃不下。只能用谎言安慰母亲，路远儿子只给母亲报喜，从不报忧。想想母亲也是为了给我省钱。一直不想修，想保留一份沉甸甸的爱。直到第二年审车才去补上了漆。

　　　由于没有驾照，为躲交警连夜将车开回了天水，那次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拉上母亲到处去逛逛。忆起岁月，依旧心痛万分。就如车漆划痕还要深！体会孝道，首先是耐心，包容，细品我们小的时候，父母给了我们多大的耐心、包容。

　　　就是这个视频，让我想起去世八年的母亲！但愿时光慢些吧，愿我们珍惜的人能陪伴长久一些。她吐舌惊呆瞬间总觉得萌萌的。像个小孩。母爱如海，那份爱一直珍藏心底。想帮儿子只是用错了方法，母爱是无价的。多少金钱也买不到这份沉甸甸的爱，独一无二的划痕却是满满的爱。现在好想重来一次多好。好想让母亲再帮我清理车尘一次多好，哪怕是再划破一次多好，还想再吃母亲做的连锅面多好，时光倒流多好！

　　　一辆车的价值远远比不上伟大的母爱，在的心里一直保留这份沉甸甸的爱。体会到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春去冬来，四季轮回，岁月就这样匆匆流逝。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情，突然发现“年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时光好不经用，抬眼已是半生。愿时光放缓，故人不散。

　　　一次次的离家，母亲泪眼相送的情景历历在目。准备回家时的一个电话，母亲又是一天倚门相望，母盼儿归的心情是儿女们无法体谅的。母亲在天水小住几日，老抱怨说：“我又不是小孩，呆你那里干啥哩，惹人笑话”，谁知在母亲的心里，儿女们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其实是她不想给我们添累赘！

　　　现在，不管是什么节不节的，只要想母亲了，去母亲新居用最传统的习俗烧几张冥票，给她老人家寄点钱，让她在那边的集市买她喜欢的东西，叫她生活好些。在她的“身旁”坐一会儿，放一曲她爱听的秦腔戏，陶醉在她曾经的精神世界里，安慰过往，温暖时光。

　　　如今，再也没有人翘首已待，做好我最爱吃的连锅面，夜半亮灯等我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