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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英|伤逝

天水徐翔 天水徐翔 . 发布于 2022-07-16 23:23:29 1003 浏览

与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夏天的一个午后,我赶着去上班,一场骤然而降的暴雨把许多不相识的人都赶到同一个屋檐下避雨。

暴雨骤停,天上出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我不禁感叹:多美的彩虹!可惜转瞬即逝,终究是虚幻!

“短暂也罢,虚幻也罢,它给人一种美,难道不够吗?”

我们彼此深深地看了一眼,大概是都感觉对方怪吧。

也不知道隔了多少时间,我们再见了第二次面。

记得在此以前有个熟人曾说她怎样待人冷漠,脾气怎样古怪之类,大概受了别人的影响吧,未见面之前我已经对她有了成见,认为她是那种既高傲又清高的怪脾气人。再加上第一次的印象,我想,大概她也是虚伪的人吧。

我有意躲避着她,不肯接受她的关心和照顾。

但是,随着一次次接触,一点点的了解,她并不是如此。

她像一位大姐姐般地对待我,爱护我。告诉我她的遭遇,她从小没有妈妈,加上身体羸弱,出门常遭小伙伴的欺负,女孩子动不动就用唾沫啐她,男孩子不是扯她的辫子就是打她。在家里,哥嫂不待见她,侄子一哭嫂子就骂她,哥哥动手打她,父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六岁就由父兄做主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的邻村男人,因为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她被扫地出门,第二次的婚姻因她被打断肋骨而告终。在两次失败的婚姻里,她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而家乡的人风言风语,冷眼相向。最后只能逃出家乡,来到这里。她的故事听得我泪流满面,而她仍然笑着,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可是,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哀愁,淡淡的。

她是不幸的,由于命运的不公,她是孤独的,由于世人落满灰尘的眼。虽然她想拥有的那种东西别人都不肯给她,但她仍然要付出要给予,她相信她终于会获得。

我是被感动了的,被她的不幸,她的真诚,还有无私的付出,我在同情之时也同样付出了爱,我用关心、用爱温暖她受伤的心。

 

她是一个工厂三班倒的工人,每隔一两天,她就到我的小屋里来,我们一起闲聊。有时有半天闲时间她也来,我上班去了,她就为我打扫屋子,一个人坐着织毛衣或者绣枕头套,等我下班回来。

她感冒了。我说:”你去看看,买点药吃吧!”

她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我嫌她矫情,她说从母亲去世后,就没有人跟她说过这句话。

我买来药让她吃,一向讨厌吃药的她竟一声不吭的吃了。

我说:“你最应该照顾的是自己,别把自己不当人看。”

她竟哭得稀里哗啦。

秋天,她为我做了拿手的菜庆贺生日,为我点上蜡烛,唱生日快乐歌。

在晴朗的日子里,我骑着自行车,载着不会骑车的她去郊游,在绿色的草地上我们尽情欢笑,在高高的山顶我们一起高声喊叫,听我们喊叫的回声。

冬天,我买来蛋糕,为她庆贺生日,为她一遍一遍唱生日快乐歌。在她的泪光和笑声里我们举杯同醉。

我独居,她也独居,有时,她同我同榻而眠,激动时就亲我的面颊,尽管我非常不习惯也不乐意。

我说你应该去交更多的朋友,把生活的圈子扩大一些,应该再找个爱你的人。

她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有你一个朋友就足够了。我尝够了欺骗和伤害,现在其他的什么也不想。我就想这样过一生。

我不同意,然而,我却无法说出口,我怕她忆起往事,怕她伤心。

她是自由的,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和家庭。

我是不自由的,有父母,朋友和恋人。还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还有要考的试,还有想看的书。可是我却没有自己的活动时间。我要会我那些能一起谈小说人物形象,谈诗的意境的朋友,她睁大眼睛说:“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难道你忍心让我独自一人熬那么长时间吗?难道……”

我不能够回答,我回答了也没有用,她有眼泪,让我害怕得只能让步的眼泪。我要回家看望父母,她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跟着我回家,看着父母对她的热情和对我的冷落,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要去约会,她跟着我,让我心里别扭得只能给恋人乱发一通脾气,闹得不欢而散。

我给她许多暗示,她一概不知。我讲给她许多事,许多道理,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一切照旧。

有一次,她要我和她一起去华山旅游,华山是我向往已久的,然而我没有多余的钱,可是我更要面子,我无法说我没有钱。

我开始恨了,大概是恨钱吧。

她去外地出差,出乎意料地给我买了昂贵的裙子,还有化妆品和地方特产,我无法接受,委婉拒绝,她伤心地哭了,说我辜负她的心,对她不真心,给她钱,她又哭又骂,说我把她看成商人了,她的情谊让钱玷污了。

礼物我收了,然而心里再也无法平衡。

太多的爱会成为一种负担,一种债,无法偿还的债会压迫人,直至心里失衡,相信么?

有时我问自己,我为了什么不能带她约会呢?为什么就不愿带她去我家呢?我为什么非要和朋友谈那些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用的文学呢?为什么非要看书考试写东西呢?为什么不能接受她的馈赠呢?我恨这样的我,我想给她关心、温暖、友谊和陪伴。

可是,我找不到恨我很久的理由了,终于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我又恨她,原谅她,又恨她,讨厌她,同情她,爱她。终究,还是讨厌了她。

我已经无法不讨厌她,看到她给我拿来的东西,我讨厌,听到她的声音,我讨厌,看到她的笑脸,我讨厌。我不敢面对她的真诚和热情。然而我不敢说出来,我好面子,我软弱,我虚伪。

我是要真实的我?还是要虚伪的我?我撕打,我战斗,我坚持,我妥协,我不能决定!

  在许多次她流泪之后,在许多个夜里的辗转难眠之后,我讨厌她的话像鲤鱼嘴里的泡泡,咕咚咕咚地从捂不住的嘴里冒出来。

她错愕,像一个石雕,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瞪着我看了许久,最后默默地走了。

我目送她离去,看着她垂着的头,蜷缩着的肩膀,心像钝刀在割,我是虚伪的,我是残忍的,我是自私的,但我也是真实的,既然讨厌她的话迟早会冒出来的,伤害终究会来,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吧。

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我忍着没有打听,也没有去找她,可是,心里总有一个洞空着,像植物被连根拔过的土地。

偶尔一次,有个我们都相熟的人说她去了外地。后来,又听说她得了病去世了,我没有打听一句她的事。我有什么资格打听!我搬离了原来的小屋,我忙着结婚生子,在自己的世界里忙得像陀螺一样。

我清理了与她有关的东西,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

可是,人的记忆是可以清除的么?

【作者简介】蔡小英,女,1970年生,清水县人,喜欢阅读,喜欢躲在文字里自娱自乐。有诗歌,散文,小说数篇在各微信公众号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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