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花/在“六一”的门槛旁

当天真烂漫的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雄赳赳气昂昂奔向放飞梦想的“六一”舞台时，当生龙活虎的表演热潮迅速漫延到孩子们全身时，当含辛茹苦的老师们因赢来一张张奖状而笑逐颜开时，又有谁能想到，站在“六一”门外的孩子们哭泣的内心呢？

 ——题记

这两天，小学及幼儿园里的“六一”儿童汇演正在热闹非凡地进行。清脆悦耳的歌声如一缕缕花香，轻轻飘进我的窗子，让我不由为之陶醉了。原本翻书的我，再也无法安宁了，于是情不自禁地跨出中学的门槛，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对面正奔腾着青春朝气和活力的“六一”汇演现场。

中小学只有一条马路之隔。路这边，中学生一如既往地投入课堂，正襟危坐；路那边，小学生正在舞台上大显身手，朝气蓬勃。这条路告诉中学生:你们已长大了，“六一”已不再属于你们了！可扪心自问，别说这些大人眼里的初中生，就是我们大人，谁不向往天真烂漫的儿童节呢？成长并非全是好事，有时只是一种对纯真个性的束缚，是一种无形的紧箍咒吧。

观看着台上孩子们的精彩表演，我不由回想起好几次关于“六一”的画面来:            

 我的“六一”

在我的记忆中，真正属于我的“六一”只有一次，是小学五年级时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的“六一”(从上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不知为什么，我校学生从没参加过“六一”)。

听说全乡要汇演比赛，于是在之前一个多月里，我们便开始紧锣密鼓、加班加点地训练，连周末都不错过。全校师生都在齐走步、跑步、做体操和大合唱。但我们平时随意惯了，走起步来懒懒散散的，做操也有气无力的。现在要正式上台了，每个不规范的动作都需要一一纠正。若在一张白纸上画画，会色彩分明，可若在已画好的色彩上再涂改，比初画就难多了。但师生们共同加油，逐步纠正了错误动作，队形也就整齐如一了。比赛开始了，蔚蓝的天空，初升的朝阳，柔和的清风，喧闹的操场，再加上沸腾的人群，真让我们意气风发，激情满怀。在庄严的五星红旗下，我们带着红红的新领巾，穿着蓝蓝的运动服和白白的运动鞋，(从小到大一直穿着妈妈纳的千层底布鞋，第一次穿运动鞋，那种高兴劲就别提了。)迈着矫健的正步，边走边齐声高呼:“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紧接着，我们举起美丽的花环，摆成了“庆六一”三个鲜艳夺目的大字。体操完毕，大家又齐唱起了欢快的歌:“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从小到现在，那是记忆中最难忘的一次“六一”，那份快乐自在不言中。不是因为那次我们在全乡评比中拿了第一，而是在训练和表演中，我能够尽情地释放自己，展示儿童无拘无束的天性。

 学生的“六一”

踏上三尺讲台后，又逢“六一”，我给刚跨进中学门槛的学生出了个作文题《逝去的“六一”》。一个学生的作文引起了我心灵的强震:

“六一”临近，阳光明媚，普照大地，可阳光能照到他们身上吗？

门外的操场上，一会儿是“一二三四”的响亮口号，一会儿是“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笑哈哈……”的清脆歌声，一会儿又是“我们是小呀小苹果”的快乐舞蹈，可门内的教室里，却丝毫没有笑哈哈的娃娃，也没有一颗快乐的小苹果，只有低低的抽泣声。

“小花，我明明学会跳舞了，可老师嫌我太胖不让我跳，呜呜呜呜……”

“我更难过，老师嫌我太瘦小，动作又不好，说影响比赛名次，连体操都不让我参加呢！”

“我太黑太高了，影响队形，老师也把我打发了！”

 ……

原来，没能加入操场里热火朝天队伍的是几个被淘汰的孩子。老师让他们在教室里安心学习，可外面热腾腾的气氛怎能让他们静下心来？毕竟，他们也只是孩子呀！

“呜呜呜呜……”

“他们一会儿要回来笑话咱们几个了！我不敢抬头了！”

        “我也不敢出门了，怕村里人笑话……”       

两个女孩越哭越伤心了，脸都红肿起来。        

“还好，我还不爱参加呢！这样多轻松！”

个头最大最黑的男孩倒似乎想得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那男孩就是作文的小作者呀！

 这，就是站在“六一”门外的可怜孩子的心声啊！又有谁能体会到？

女儿的“六一”

  不知不觉，女儿已上四年级了。

“妈妈，老师让我六一跳舞呢！”女儿一进门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          

“妈妈，我马上练习！”

伴着欢快的舞曲，女儿穿着软底的舞蹈鞋在客厅里翩翩起舞。那姿态，活脱脱像一只轻盈的花蝴蝶，可爱极了！

 这不禁让我回想起女儿的“六一”史:

幼儿园。

闹非典，不能排练，取消“六一”；

一年级。

太小了，不让参加，当时参加的是二----五年级的学生。

二年级。

班里只选了几个孩子表演跳舞节目，其他孩子只当观众，包括她。

“为什么不让我参加呀？”

 她嘟囔着小嘴，紧皱起眉头。 

晚上，她在日记中写道:

 “我多么想参加六一啊，已梦想过多少回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欢乐情景了，可从小到大，我连一次都没参加过……”

 正在此时，老师来了电话:

“让你孩子举学校的牌子吧！”

“妈妈，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参加了！”

 女儿的脸一下子由阴转晴，她立马喜气洋洋地飞奔到学校去练习举牌子去了！牌子很高很大，女儿很矮很小，举上半天，胳膊特别累，但她很乐意举啊。为此，在练了几天后的周末，我专门领她去县城买“六一”穿的衣服。我觉得她举牌子，要单独走到全校队伍的最前头，是整个学校的形象代表，就穿梭了大半个街道，精挑细选了大半天，终于买了套漂亮的裙子。

彩排开始了。当女儿穿着粉红裙子举着学校牌子走在六一队伍的最前头时，她脸上荡漾着快乐的微笑，光彩的样子让我不由不眼前一亮 : 我女儿多可爱啊！

可转瞬间，一切都变了，来了个360度的大转弯！

“把举牌子的小女孩换了！她太小了，没劲！让五年级的大孩子举吧！”

主席台上领导的一句号令，看似平平常常，却一下子击碎了孩子美丽的梦。女儿放下牌子后，一下子哭成泪人了！任我怎么哄也哄不乖！她回到家不吃不喝，把新衣服也换下不再穿了:

“又不让举牌子了，还穿什么新衣服？”

 好多日子里，再也没看到过她的笑脸。原有的那份快乐再也找不到了！她每天蔫沓沓的，饭也不好好吃，玩也不出去玩了。发号施令的领导怎么会想到，他的一句话竟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三年级。

六一临近时，社会上正流传着人贩子拐卖孩子甚至路上用刀割孩子器官的故事，听得人毛骨悚然。上学放学的路上，接送孩子的家长挤得水泄不通，连五六年级的大孩子都由父母接送。怕坏人混进校园不安全，许多学校都不打算过“六一”了。

四五年级。

她终于正儿巴经参加了两次。

六年级。

老师怕影响初中入学的评比成绩又不让毕业生参加了。从幼儿园到中学，三下五除二，她只参加了两次“六一”，虽比当年的我多了一次，但回想起来，还是太遗憾了！

“六一”，本该属于儿童的节日，快乐应当最重要吧，但各种无形的门却总有意无意地把孩子拒之门外，尤其是当大多数孩子参加时，少部分老师眼里有“缺陷”的孩子又被无情地拒之门外，而拒绝参加的难道仅仅是“六一”的节目吗？

 不难否认，老师们为排练节目不知花了多少心血，辛勤的园丁们也不知培育了多少可爱的花朵，但我们常常只顾了欣赏台上光彩夺目的幸运儿，又有谁会注意到台后被节目淘汰的一个个孩子流泪的脸庞呢？当我们捧着一张张奖状时，怎会考虑到那一颗颗哭泣的童心呢？

 又想想平时，身为教师，当我们把更多的微笑给予成绩优异的学生时，又何曾想过班里成绩倒数的孩子无奈而惭愧的心情呢？当我们当众批评所谓的差生因分低而严重拉了班级后腿时，是否该照顾到他们应有的自尊？当我们欣赏聪明可爱的孩子时，是否注意到另一些极渴望受表扬却永远得不到一句表扬的孩子呢？

有时，我们真的太吝啬自己的表扬了！对我们来说，仅一句话可以做到的事，可对不被人关注的孩子来说，却是多么珍贵！

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 所谓差生是最坚强最能经得住挫折的孩子，他们被这个老师骂被那个老师打，挨惯了打骂的他们若碰到谁表扬一句，就高兴坏了。可在成人的标尺下，由于他们成绩差或行为不规范，就要被打入冷宫。表扬只成一种奢望了。除了学习，老师们似乎记不起再关心他们的生活和梦想，也很少考虑他们的心理需求，别谈心与心的交流、情与情的对话了。   

看来，不仅仅是“六一”，生活中还有许许多多有形无形的门把人们分在两旁，而门内门外的风景也截然不同。踏进门槛的幸运者又怎能体会到被隔在门外者的失落？

  往往因一墙之隔，一分之隔，一念之隔，让个别孩子硬生生地站在了“六一”的门外。可又有谁能抚慰孩子那一颗颗流泪的心呢？老师们，请把评比搁置一旁，学会关爱更需要关爱的每一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