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花/舅舅家的蜜桃

我很不喜欢一种人，当盐不咸，当醋不酸。人应该有一种盐到哪都咸、醋到哪都酸的精神。种桃也是如此，要种，就拿出狠劲种出最甜的桃子来。

———题记

去年七月里一个炎热的午后，烈日炙烤着大地，楼房里活像一个蒸笼，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凉风，让人闷得慌。窗外的知了不知疲惫地叫着，更给人带来一种夏日的烦躁。坐在沙发上的我，汗珠不由往下直滚。

正当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东花，你们赶紧摘桃子来，多拉几箱送给亲友吧。不然，就白白糟塌了啊。”

原来，舅舅腰肩盘突出，最近腰痛得翻不起身，妗子也身体虚弱。他们不能再像往年一样亲自摘桃来送给我们了，便打来这样的电话。

于是，老公开车和我来到舅舅家的一大片桃园里。那时，一大棵一大棵的桃树上全结满了大大的桃子，一个个鲜红嫩绿的桃子挂在枝头，好像大姑娘似的，羞答答的，低垂着头，微红着脸，再配上一身小绒毛，那么可爱，那么好看，那么诱人。微风过处，桃香扑来，沁人心脾。

妗子摘了几个递给我们先解解渴。当大口大囗品尝着鲜嫩香甜的“北京七号”时，我顿觉好爽口，也不再那么烦闷了，精神倍增。

“哇，这么甜！舅舅家的大蜜桃滋味恐怕与王母娘娘的蟠桃没什么两样吧。””我不由啧啧称赞。

“你舅舅家的桃子再没挑的，和好多人家比，他家的桃子明显大得多甜得多。要不每年会被客商老早抢光的。”路旁另一果农也赞不绝口，“我们好多果农都常向他请教种桃技术呢！”

在我的剖根问底下，舅舅妗子回忆起了他们种桃的故事来:

“你舅舅常把桃树当成命的呢！”妗子说。

“对待桃树就得像对孩子，在不同的成长阶段，特点不同，方式便不同，但每一步，都得认认真真走实了，才能长出好桃子。”舅舅感慨道。

原来，对于如何栽苗，浇水，锄地，整形，修剪，打药，施肥，疏花，疏果，摘心，套袋，去袋，拉技，防治病虫，灌足冻土，秋耕培土等具体环节，舅舅都了如指掌，得心应手，并一一用心对待，从不马虎。

多少个雾气朦胧的早晨，当人们还沉浸在甜蜜的梦乡中时，舅舅已扛着锄头上地了。锄啊，锄啊，锄啊，把那么大桃园前后锄上三四遍才停歇。舅舅说，地松软了，桃子才长得好。

多少个烈日炎炎的中午，当人们正在家里酣然睡午觉时，舅舅仍背着喷雾器，给每一棵桃子仔仔细细喷洒着农药，这是为了让桃子长得香甜可口，不给害虫和杂草可乘之机。如果打农药次数少了，桃子可能就长不好了。舅舅每隔十天就打一次农药，前后打七八次。农药味别提有多刺鼻了，路过的人都不由会捂住鼻子，但舅舅从不怕。

多少个炊烟袅袅的暮霭，当多少人在家里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舅舅仍在桃园里忙着施化肥。多少人闻着就躲远的粪便对舅舅来说却是桃树的营养品呢。他从自家粪池里挑起一担又一担农家肥埋在桃园里，哪管其多难闻！但光自家的还远远不够，因此舅舅又常常购买些较贵的有机肥。化肥有便宜的，也有贵点的。而且前后得施两次化肥。“若只为省钱，施了不好的化肥，桃子也就不会长得那么甜了，所以还要舍得投本。”这是舅舅的体会。

为了桃树，舅舅常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但瞅瞅心爱的桃园，他早就把疲劳丢之脑后了。

看，在山的那头，在那青草丛旁，山被什么染成了粉的、白的？哦，那是舅舅家的一大片桃林啊。瞧，桃花盛开了。在青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下，花儿更显得鲜艳娇美。有的才伸出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花瓣全舒展开了。一丝丝红色的花蕊，顶着嫩黄的尖尖，调皮地探出头。有的还是花骨朵，看起来饱涨得马上要破裂似的，一阵风吹来，朵朵桃花就像一只只花蝴蝶拍打着翅膀，翩翩起舞，叫人目不暇接，神迷意醉。它们给大地增添了无限的活力，也给舅舅莫大的动力。

当爱美的女孩子们沉迷于一片又一片灿烂的桃花中拍照玩乐时，当盛大的桃花会一年又一年隆重举行时，当文人墨客们吟诵一树又一树的美丽桃花时，舅舅仍起早贪黑地守在桃园里，如蜜蜂般忙碌着:一担一担挑水浇灌着桃花园，一枝一枝修剪着枯枝密枝，一朵一朵掐着稠密的桃花瓣，一颗一颗疏着稠幼桃，一个一个带着桃外套……桃花虽美，但对果农而言，只有好桃子才更实惠。

桃子无疑是果农心爱的孩子。看着孩子们茁壮成长，舅舅常会眉开脸笑。

有一年，正当桃子长势旺盛时，一瞬间，老天爷突然大变脸，残忍无情的冰雹劈头盖脸打来，一颗颗桃子或满脸疮疤或掉落地上，像一个个受伤的或夭折的孩子。接连好多日子里，舅舅都寝食难安，彻夜难眠，憔悴不堪，并生了一场大病。“老天爷要桃子的命也就是要了我们果农的命啊！”舅舅的心在滴血。

渐渐地，舅舅的病好起来了，他仍尽心尽力地守着桃园子。他相信，只要人勤，来年总会有累累硕果的。

还有一次，舅舅感冒了，头疼且发烧，浑身难受。“你及时吃药，并在家好好歇几天吧！”医生反复叮嘱他。可为了不误生产的最佳时机，他还是硬撑着及时去了桃树地里，挑着一担又一担的水在浇树，谁也劝不住。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如果误过每一时机，对桃子的果品质量必有不良影响的，如桃子的果汁、色泽、糖度和硬度等。

苹果能久存，而桃子是连几天都放不了的，太熟了就稀软，容易烂。故摘桃期是果农们特别忙碌的日子。为了能及时摘下来，不得不风雨无阻、起早贪黑。像怀抱婴儿，他们把桃子一个一个轻轻摘下来，用劲猛了单怕会挤伤桃子。有时，雨大路滑，山路陡峭狭窄，坑坑洼洼的，还时时有水沆，舅舅就和妗子各挑一担，艰难地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着。待挑到家时，全身满是汗水，雨水，衣鞋上也早沾满了泥巴。

每年桃子成熟时，舅舅总会先挑选最大最甜的送给亲友，然后才去卖。“舅舅，最好的桃子才更能卖更好的价格，您怎么舍得送人呢？”当我满脸疑惑时，舅舅却舒心地笑了:“情义重于金钱。既给人送，那就得送最好的才踏实呀！”

除了送人，舅舅也开始卖桃了。

“你舅舅呀，对人太实诚了，从不在价格和秤上哄客商。和市场价相比，他常卖得有低没高。而且常常在称好后，他又给对方再多送些桃子。所以每年都有四面八方的客商提早抢购，再多的桃子总会被一抢而光的。”妗子边说边叹息道，“唉，往年卖得那么好，而今年，你舅舅病了，这一大片桃园的桃子该怎么办呢？操得我们睡不着觉啊！宁可送人，可别糟塌了呀！”

“还有我们呢，妗子。”我正想着如何帮舅舅家摘桃子卖桃子呢，忽然，有一大帮人朝这边桃园走了过来。他们究竟有什么事呢？

“贵林(舅舅名)呀，听说你腰痛得厉害，可得好好歇着呀，别累得更严重了。”村主任握着舅舅的手，诚恳地说，“对于你这么个热心肠的果农高手，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呢？这不，我在村广播上一号召，大家都扔下自己地里的桃子，先来帮你家摘了。乡政府领导听说你病了，连客商都帮你联系好了，等我们摘完，就有专车来拉。你们就别担心今年这么好的桃子会糟塌了。”

“贵林，往年，你帮我们剪树务桃，还在网上帮着卖桃，现在帮你家摘是我们很高兴做的事呀！”

“记得前几年，我家的好多桃子没及时卖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桃子快烂掉，我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是人家贵林绞尽脑汁帮着想办法，联系了客商来村里把我家的桃子收走了呢。”

“贵林真是个热心人啊，朝一棵桃树下不知得跑几十趟，才能等到桃子熟。而卖桃钱更是咱农民要养家活口的啊。他一向那么细，从不乱花钱。可总把最值钱的桃子先送亲友品尝。”

……

好多同村人都这么夸他。

“贵林家的桃子务得就是好呀，看多大，尝多甜！你怎么务的，给大家介绍一下经验呀。”

这时，舅舅微微一笑:“这得感谢党和政府的扶农好政策，感谢村主任和大家这么好，要不，哪有我现在的好桃子呢？还有，务桃子，首先要凭咱的良心，再就是要拿出狠劲种，咱们秦安像我这样的果农太多了，我不值得一提呀！”

听了舅舅的话，村主任接着大声说:

“大家可听好了，种桃子得凭良心，有狠劲。如果想偷工减料，那么既会伤害人家消费者的心，又必将断了自己的销路。只有做到诚实守信，把每一步走好了，才能让自己的良心踏实，也才能让别人满意。

“我还看到，人家贵林一有空，就一头钻进关于栽培桃树的书籍里去了，还常上网查询种桃知识呢，好几回还大老远跑到种桃专家那里去请教更先进的技术去了。他还建议咱村建个冷库，把鲜桃及时储存着，那样就不用担心放坏了。我们也正准备着建冷库呢。

“秦安种桃专家靳志强为了培育和引进好品质的桃种，不计个人得失，在自己园地做反复试验，才有如今桃子品质的提升。现在，希望大家向贵林学习，除了出力，还得钻研种桃新技术。只有这样，咱秦安的蜜桃才会越来越好，蜜桃市场才会越来越广阔，必将走向全中国，乃至全世界……”

这时，我想起自己曾写的话来:

西江月

春草轻招蜂蝶，

满园花朵争妍。

桃林香里盼丰年，

听取笑声连片。

果树忙于浇灌，

科研种植方便。

不辞劳苦植桃园，

成纪蜜桃传远。

那天晚上回来时，我们拉了几大筐桃子，给左邻右舍以及好几个亲友都送了些品尝，甚至还给千里之外的朋友邮了几箱。

当听到亲友们对桃子的由衷称赞时，我心里别提有多甜蜜了。

那吃着鲜桃咂着嘴的甜味啊，便是桃之香带来的悠悠情谊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