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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冰/天水古巷

天水徐翔 天水徐翔 . 发布于 2023-11-27 23:41:21 95 浏览

天水多古巷。

天水的建城史,可以上溯到公元前688年的秦武公时代。在城垣面积并不大的天水古城,历朝历代拓延并保存下来的百年古巷竟有160条之多。东关的百年名巷有忠武巷、仁和里、尚义巷,北关的澄源巷、西方寺巷、十方堂巷显然与宗教有些瓜葛。西关是天水老城中心,唐宋以来一直店铺如云,民居弥望,数百年以上的古巷更是如织如网,飞将巷、织锦台巷、玩月楼巷、古人巷、折桂巷……纵横交错,里勾外连,如古城的血脉,吐故纳新,迎来送往,蕴含了上启秦汉,近及明清的万千气象。

曲折幽深的古巷像静静流淌的小河,在秦砖汉瓦覆盖的城区无声无息地穿行。那一座连一座的深宅古院如泊在河岸的古船,紧紧依偎在小巷两岸,把一支支古老悠远的谣曲从古巷深处吹送到街市上,弥漫全城。于是,这古色古香的小巷便从古城悠远的历史中蜿蜒而出,一直延伸到了现在。被鳞次栉比的古老宅院簇拥着的小巷,原本是百姓进出行走的普通街道。忽然有一日,自这小巷深处走出的某个人中了举、做了官,或拼着性命在外边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这寻常小巷便名声大振起来。平日里为柴米油盐累得愁容难展的左邻右舍,也都平添了矜持和自豪。于是花木扶疏、影壁映月的庭院便香烛长明,喜筵开张,整条街巷大人小孩聚拢到一起披红庆贺。这种场合,少不了要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名人雅士壮壮声威。酒过三巡,有人提议说这巷子百来年就出了这么个人物(或“这么件大事”),得请人给这巷子改个名,一为小巷扬名,二可昭示后人。一些时日之后,这巷口便建起了堂堂皇皇的牌坊,高悬起了一块乌黑发亮的雕漆大匾,沿用了几辈人的巷名被一个名字、一句警世格言,或一种古诗意境取代,小巷也如开创了新纪元,一夜之间从密如蛛网的众多街巷中脱颖而出,成了满城的荣耀。从此,祖祖辈辈居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们,从这一如往昔的巷子里走出来之际,便被人抬举、尊敬。其后的方志史书,或许就避不过了,得费点笔墨,把这巷道的变迁史及与之有关的人事记录下来,成为古城的另一种历史。

位于西关伏羲庙路南的士言巷,原来叫南巷子。清同治年间,这巷子出了位官至户部主事的进士任士言。任先生品高行端,不肯与腐朽官场同流合污,“告老归里”后主持天水书院,成了名振陇上的诗文宗主。任士言去世后,州城百姓感戴他对当地文化教育事业的贡献,便改他居住过的南巷子为“士言巷”。一个世纪以来,不论世事如何纷乱,士言巷在天水城百姓心中,永远是一个蕴含了诗意和华美文采的地方。一片古旧屋舍,几座朱漆门庭,正南正北地簇拥一条碎石铺地,仅容三两人并肩行走的小径,这便是天水古巷常见的格局。小巷临街,巷口车水马龙,市声喧天,进了巷道,却又是另一番天地。悠悠的巷道把你领向古朴幽深处,两旁古老宅院便显得高大起来。重重叠叠的屋檐从长满青苔的高墙上伸出来,把天空切割成一条窄窄的蓝色飘带,幽幽地在头顶飘着。巷子渐走渐深,巷口的喧闹渐渐被抛到了远处,凉飕飕、阴森森的寂静迎面扑来,恍惚间,你会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感觉。如果你不收住脚步,继续往巷道深处走,原本平直的巷道忽然急急地转了个弯,你会觉得如置身清风拂面的魏晋,或雍容大度的汉唐时代。那种愈走愈深沉的宁静和寂寞,以及偶然从巷道另一头悠闲踱来的一两个行人,会使你陷入一种迷茫,你无从知晓自己到底是身处闹市,还是在天高地远的乡村漫步。于是,你放慢了脚步,原本烦躁不安的身心像经历着一次醍醐灌顶般的洗礼,不思尘世,不念六根,只是静静地承受着古巷深处弥漫着的轻松和宁静。这时你才会明白,祖辈们依恋不舍的这幽幽古巷,原本是安放疲惫心灵的好去处。

在司马迁笔下,汉飞将军李广既是一位开疆拓土、功高盖世的大英雄,更是司马迁理想人格的偶像。李广故居一直被认为在伏羲庙附近的李家巷,大约是李广死后1000多年的宋代,故乡人民改李家巷为“飞将巷”,并在巷口立起一座牌坊,植下两株槐树,为屈死千里沙场的英雄招魂。

我第一次寻访李广故里时,“汉飞将军故里”牌坊早已不知去向,并不幽深的巷子里不见一座脊兽飞檐的豪宅,巷口唯一一座能让人感怀逝去岁月的门楼残败不堪,门檐上长满了萋萋青草,不过守护巷口的那两株千年古槐却老枝苍劲,昂首云天,为整座巷子带来一地凝重而爽朗的绿荫。面对古老、破旧的飞将巷,我倒觉得,在司马迁眼里的李广,身前和身后都怀抱令人隐痛的遗恨。好在有了这条小巷,有了冷月夕照下始终与小巷相依为命的父老乡亲,李广孤独而高贵的灵魂也就沐浴在永恒的人间温情中了。汉唐以来,天水一直是东望长安之路上一座孤独的边地小城,是官场失意者、流浪者、守边士卒和远涉西域的丝绸商人告别长安之后最后一盏温暖而苍凉的明灯。于是,这曲折延伸于古城腹地的幽幽古巷,便成了古城千年沧桑默默的见证者。

旗杆巷是天水城区众多古巷中并不出名的一条小巷,但作家杨闻宇一听到这个名便感叹道:“这巷子应该是造旗杆而不是插旗杆的,专门有一条街为作战的军士制造旗杆,这天水的战斗气氛该多么炽烈、多么浓郁、多么迷人!”这仅是我们的一种猜想,是否是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历史上,天水一直是西域少数民族东进中原的一道屏障,胡汉杂居,战事频繁,即便是大唐盛世,杜甫在天水时所看到的,仍是一派“降虏兼千帐,居人有万家”的临战景象。两千多年间,天水一带到底发生过多少战事?从天水远行的戍边将士到底把多少白骨留在了漫漫沙场?史书方志没有记载,但旗杆巷脚下的泥土,肯定至今还浸染着戍边将士的鲜血和泪水。还有已经改名马廊巷的雪耻巷,象征回汉友好相处的亲睦巷,留下19世纪末叶天水城镇手工业兴起的淡淡回声的染布巷……千百年来,小城所经历的每一个日子,都被这条条小巷珍藏于内心深处,供后来者反复揣摩、品味、回忆!

从历史的烟尘与血泪中款款走来的古巷,如今是那么苍老、破烂,然而对于世世代代沿巷而居的老百姓来说,这小巷是他们的根,他们生死难离的故土,他们最初和最后的精神归宿。

古巷里的居民,以平民百姓居多,即便是在玩月楼巷、醉白楼巷、折桂巷这样听起来诗意盎然的巷子里,也没有几户人家有把酒吟月的雅兴,所以巷子里最常见的是土墙灰瓦的普通宅院。走着走着,如果对面竖起一座飞檐脊兽的门楼,那必是明清时代富户名门的古宅。这样的宅院往往门套门院套院,占去了大半条巷子。青石铺地的庭院里,厅堂、耳房、厢房、门庭相互呼应,自成一体。庭院里影壁回廊,门窗雕花,庭院中间秋菊春兰,四时皆景,假山盆景,飞瀑清流,俨然一处微缩的江南园林。若在春风乍染,小雨初歇,清风把庭院里的竹梅之韵吹送出来,整条巷子便飘浮着古老的芳菲。

古巷是一首古老的歌谣,曲曲折折,缠缠绵绵,留下了多少幽怨的故事。

二郎巷深处的织锦台巷,千载回荡着一代才女苏若兰深闺思夫的哽咽。时隔千年以后,每当走进这条空寂的织锦台巷,我便想,对于当今社会那些以理智而冷静的心态尽情消费爱情快餐的青年男女来说,苏若兰曾经在漫漫长夜里流下的泪水,还能不能打动他们的心?

一个骤雨初歇的黄昏,当我孤身一人从空荡荡的澄源巷走出来时,巷口之外正是万家灯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条条古巷深处的人们,却仍旧围坐在先人留下的桃木方桌旁边,静静地享受着古巷赐予他们的平和与宁静、却又温情袭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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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若冰 (1962~)作家、诗人、秦岭文化学者。1962年出生于甘肃天水。大专学历。高级编辑职称。甘肃省文化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文学院特邀评论家、天水市文联副主席、天水市作协副主席、天水日报社副总编、陕西省旅游文化顾问、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终南文化书院文化顾问。2004年完成对绵延中国内陆1600多公里的秦岭山脉的文化考察,力倡“秦岭文化”和“秦岭是中华民族父亲山”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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