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茗/春天,燕子归来
以前读到“昨夜闲潭梦落花”这句诗,惊觉春天要走了,而狂热的夏天会接踵而至,心里就莫名升起不情愿的情绪来。后来,真正关心春天的活动,那种不情愿又莫名地释然了。不论岁月如何悠长,生活如何黯淡,我们诚惶诚恐...
渐渐地进入长夏,太阳一早从遥远的东方青峦升起,莅临鳞次栉比的“城市森林”,慷慨地普照着大地。
彼时的风滚烫而又撩人,仿佛揣度着一些不安的,燥热的情绪。此时只需要一间房子可栖,再有一两棵经年累月枝繁叶茂的原生的老树,可避阴凉,已经足够。
雨季一过,暑气逼人,不由想念乡下的幽静田园来。
那红墙绿树,春江水碧,青峦如黛,阔别已久。那些无序的简单,还有那河畔杨柳低垂的清晨,田野上正赶着抽穗扬花的青禾麦浪十分养眼,就连旧宅檐下的雨沁凉宜人也都带着泥土的芬芳,是我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旧时光。
“春风犹识故人面”。我忽然有些心生酸楚。不止十年,分别之后,我与故乡越走越远。在貌似难以逾越的距离里,等待是漫长而无助的,哪怕是等一场流星雨。哪怕是等一场春天,一场梦里的花开。
在我的记忆里,乡村的春天惯常来得比别处早些。当春风十里,随处可见三两枝桃花的花骨朵含苞待放的时候,早有千朵万朵蓄势待发的映山红如火如荼地登录了故乡的域名。
于是在C城那些可以书之于史勒之以名的“名胜典故”之外让我激动让我不安的就是这阳春三月里漫山遍野的“火焰”了。那火一般如霞似锦地在雨中盛开的笑脸尤其灿烂,比粉红桃花热烈,比深艳的红玫灵动,往往在崎峭的山峡峭壁上,它们一枝独秀地点缀了墨色如黛的山岭,占领险峻的位置从来是在我们的视线之外,成为湘南的丘陵地貌特征上独一无二的风景。
那一簇簇密集的粉红,一簇簇浅紫与金黄的“火焰”是如此傲人挺拨地纷纷在春风中集结准备着开始一场动人心弦的远征。昂然临风,瑰丽多姿,蔚为壮观。
能够想起来的只有一场花开了。我曾经是一个孤单的女孩。特殊的人生经历一直让我深锁心扉,平日都是独来独往,除了忙里偷闲地写字看书,鲜少与人交流。
常常在村东头的大栗树下看书;或者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在三月的花海里徜徉,见多了山花浪漫时的盛况,也历练着落红成泥的惆怅。
然而,与父母亲和年幼的弟妹在一起的时光仍然不乏异彩,尤其那似乎总也没有结束的四时往复,于斑斓姽婳中泛滥着温馨的安详。
在老家,“映山红”是杜鹃花的别名,这随处可见的山花是早春的“花魁”。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常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跟着做活计的父母亲去春天的大山里玩耍,扯春笋,拾菌子,穿行在映山红专属的版图上,天真浪漫一如满山的野花儿肆意地被放养着。
乡村朴拙太多艰苦与卓绝,而悠长的时光在我们尚未过多着色的心湖里也唯有最醒目最单纯的底色,干干净净地。
明媚如春,一如那些花儿,一路星星点点简直目不暇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在我之前,你是怎样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怎样在心里播种了热烈的憧憬,如今,凛冽的寒冬已经过去,就让我见证你的笑容和泪水吧!
因为我知道,存驻于你心中的那股暖流正像冷冷湍急的春水乍然苏醒了,而燕子正在急急地赶路,就要到你的屋檐下了!春天就在这里,映山红红遍每一块冻封过的土地,这澎湃的春意漫过了十大山,千里原野,映山红一路唱开了初春的妩媚,倾诉热情而朴素的表白,春寒料峭中的风姿格外精神抖擞,俨然天之骄子。
很多难忘的风景似乎已经随着岁月的游走而尘封在记忆深处。
喜欢山,喜欢树,喜欢野花小草的我非常满意早年和父母在一起同住的依山傍水的乡下旧居,有着粉色的喇叭花,层次分明的大叶菊和虬枝繁茂交错的葡萄树的庭院一度是我梦中的“家园”,那里宁静而又热闹,有四季的阳光,四时的花草,彩蝶翩跹起舞,蜻蜓振翅嬉戏,雏莺巧啭流连,有两旁盛开枙子花的蜿蜒的山路,有萤火虫幽游的夜晚。
如歌的山风,清新的山雨,满山杜鹃,就连空气都充满了清香透明。
时代发展到今天,“地产开发”成了无可争议的“热词”。随着社会的工业化进程推进,现代人大都别出心裁,有限的资源寸土寸金,“拥堵的”不仅仅是交通。一味开发的结果让僻壤成为闹市,让宁静成为过往,落脚城市,薪水永远“涨”不过房价,转换时空,车来车往,空气指标亮起了黄灯。
人为的开发必然造成相反的结果,人离自然越来越远了。
曾经亲历过的那些美好朴素的记忆里,风中的麦浪,金色的稻花香,牛儿悠闲的田野每每唤醒我沉睡的灵感,于是开始怀念儿时的故乡,那清澈的山溪的歌唱欢快地像一首别致的小令,葱郁茂密的植被更是大自然的天赐杰作,蓝天可鉴,莺飞草长,杜鹃满山。
很多时候我常常希望打破常规,精心地营造一刻自然的空间,一个美丽的瞬间,一刻动人的气氛哪怕只是去看看小河浅浅中光滑洁净的鹅卵石,关心一颗“懒人树”怎样缠绕的姿势,或者走进森林,走近山溪的歌唱。
多少人为了人生看到的似是而非的梦想拼命往城市里挤,又有多少人手忙脚乱地被生活的现行碰撞得头破血流,而身后却是已回不去的家乡?
“五一”小长假带着孩子去了趟A镇老家,数年不见,这儿变样了,乡亲们都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湘南特色的民居,每家每户门前都有几何形整齐划一的花圃,花花草草正当时候地开得或雅致或粗放,我有些惊喜这些唯美的保留,况且,农户们大多没有放下农耕,当年那一展无余的层层农田依然如一幅静谧的水墨画留在原地,阡陌纵横描摹着乡村的清新,四时的绽放。
美的注脚在这儿完成了生活的本来声音。
“妈妈,牛牛跑到那里去了!”孩子稚嫩的声音在叫我,循声而来,我的目光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了过去。辽阔的蓝天下那无垠的田野呵!那些从唐诗宋词里走出来的柳絮与牧童,那氤氲在初恋里一般的柔软的绿与水一般的蓝呵!那盈盈秋水间娉婷的釆莲,那拟红藏绿的原始的四时更替,依稀釆菊东篱的梦,现代王维的辋川别居……
脑海里此刻浮现了杨万里的《宿新市徐公店》中的诗句:“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年少时耳熟能详的名句很多年以后依旧动人心弦。父辈的守望,故乡的期待一直在心间萦绕,远行的游子怎能忘了来路的芳菲?
不管这些年如何奔忙,数次搬家,脚下的路一直有它来时的方向。
其实我的内心深处比谁都清楚,身外的繁华终抵不过父母之乡。阅尽沧桑,结绳记事般徘徊其侧的我,久驻于心的回归的梦境竟是愈发清晰起来。说来说去,态度决定人生的过程是痛苦还是快乐。人生需要定位自己,简单日常。
时下有一句话比较“火”——“等到将来年老的时候,让我和你一起回到乡下。”这话听起来有些辛酸和无可奈何,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前,固持的生计甚于理想,情势所逼,在舍此其谁的挣扎中梦花开花落,看云起云飞,唏嘘枉然。
回归自然是每一个不愿复杂起居的现代人的梦想。而很多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把盆栽搬到每一个小小的角落,以求那不可多得的一点绿意,把细叶的常春藤垂挂在窗前,爬满灰色的水泥墙。
城市生活的机械与繁忙往往没有多余的空间,让我们独自凭栏远眺木棉花暖,寻梦杜鹃烂漫,你我的悒郁与苦闷会在生活的苟且中深藏,而韶华远逝,光明的星辰犹在可望而可及的距离。让心灵驻进情怀,对抗时间的错误与忧伤,给生命一抹明媚的蓝,偶尔停下脚步,尽管我们的脚步往回走很难,一念间已是万水千山。
很多的时候,是真的回不去了。树走进了画家深夜笔下的水墨里,小桥流水走进了诗人反复咏叹的诗行里,花开花落,有限的空间常常挤兑掉最后一块绿地,就像我们不得不往前走,天高地阔,属于理想的通道却一直那么逼仄。
当无数个“你我”在熙攘红尘中行色匆匆颠簸流离的时候,已顾不上回头看,已不再关心内心深处的诉求,当一棵“百年”老树树被圈进人为痕迹的公园里,当野百合落进城市商业化的埋伏,用洒金的礼品纸精心包装起来罗列在花店待价而沽,而现代文明的“呵护”让自然变得更加昂贵的时候,就让我们的心地播种一片春天吧。
乡居往往是比较美丽的,它附带了山花的浪漫与大山的情怀。更多的时候我只能有一些旖旎的短短的梦,篱落疏疏,竹林松涛更在梦魂深处,在一段慢板舒情的清脆和声里倾情绽放。
开到荼蘼的花海深处是灵魂深处最灿烂的风景,是不忍辗转的梦境里永远无从寄售的故乡。
作者简介
作者谭莉,湖南郴州人,笔名佳茗,苿莉如雨。钟情文字多年,在生命的疼痛与时光的荏苒中寻找出口,期待一场不留余地的绽放。闲暇喜欢阅读,喜欢音乐,喜欢旅行。半生为生活打杂,在光阴的沉沦里以文字起舞,借之与熙攘流年所有的错误和忧伤对抗。遵循初心,删繁就简,笔尖流露,素写岁月温暖。文字散见各微刊。
以前读到“昨夜闲潭梦落花”这句诗,惊觉春天要走了,而狂热的夏天会接踵而至,心里就莫名升起不情愿的情绪来。后来,真正关心春天的活动,那种不情愿又莫名地释然了。不论岁月如何悠长,生活如何黯淡,我们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