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多少健康被岁月摧残

给妈妈打电话，她说头还是很疼。

很小的时候就常听妈妈叫唤头疼，检查了几次，都没有大问题。所以，后来她每当头疼来了，就吃个止痛片。断断续续，很多年也就这么下来了。并且，家人都对妈妈头疼的事习以为常，也并不太上心。

那天给妈妈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三姐，声音低沉乏力，一副舍不得力气的样子。我戏谑她不是刚返回市里嘛，怎么又回家了，是不是又收高利贷去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她打断我说妈妈住院了，然后一声长叹，不胜悲戚。

关于妈妈生病的细节，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家人怕远在千里之外的我过度担忧，家里所有不快的事，正当时都不会告知我。对他们这种报喜不报忧的态度，个人十分理解，但也非常憎恶：我们都很贪心，不但要彼此分享阳光明媚，还甘愿彼此承担风雨黯淡，共同携手人生的悲欢离合，是谓亲情。

三姐说，她早上七点多就接到老爸的电话，说妈妈头痛欲裂，必须立马去医院。姐弟从老爸的口吻中，感觉事态严重。然后，三姐拉起尚在睡梦中的弟弟，出去包了辆车就赶往陇城。

赶到家时，已是上午十点，妈妈头疼得不停呻吟，几度昏厥，看得人心撕裂又不知所措。老爸在一旁惴惴不安地走过来走过去，看到儿女出现在面前，开口就一句话：“赶紧送你妈去医院！”

妈妈后来告诉我，说在去市里的车上剧烈的疼痛以致她意识不清，只记得我弟弟抱着她，脸上有冰冷的水一滴滴打下来，她知道，那是她儿子的眼泪。

我质问三姐，中午给妈妈打电话时她说还好，坚持一定要等家里施工完毕后才去看病的嘛，怎么一下子会那么严重！三姐说，傻瓜，那都是骗你的。我顿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几乎愤懑地告诉三姐，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你们的亲人哪，你的亲妹妹她的亲女儿！三姐责怪我不通情达理，有时候犟得跟驴一样。

记得几年前家里不远处死了一个人，家里传出嚎啕大哭的声音。我笑着告诉妈妈，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任何时候可能都不会说哭就哭，眼泪哪里就那么容易呢。妈妈说，那是因为未到伤心处：“看我跟你爸去世了你哭不哭！”我说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会挖地三尺的。

可是，当三姐告诉妈妈正在医院做各种检查，并说了可能的诊断结果后，我眼泪泉涌而出。但当时在单位，最后生生给憋了回去，晚上才发现，大腿被自己掐了乌黑乌黑的一块。

经过几天的检查，最后诊断是三高引起的。大家吊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住院治疗了半个月，妈妈的头还是疼，只是不再剧烈。

有一次给妈妈打电话，她说医院里的人很羡慕她，一生病儿女鞍前马后地全天候照顾她，说得妈妈情绪顿时高昂起来，心情好得连头也不疼了。我开玩笑说，妈妈，你看，生病其实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让你感受到儿女的一片心，你就放心统统接纳，把抚养孩子时耗的心血双倍赚回来，否则这辈子太亏了。妈妈说也是哈，那就理所当然地至少美美享受个几十年吧。

妈妈头疼，与她忧心太重不无关系。我们再三告诉她，现在只消喂饱老爸、哄好孙子就是行啦，可她偏要雨天担心卖西瓜、晴天担心卖雨伞，阴晴未定的日子生怕哪个儿女感冒了。住院期间，有一天一大早她就泪雨涟涟，弄得姐弟莫名其妙、无计可施。主治大夫问她是不是感觉生活无乐趣？不想活？想自杀？……一连串问题下来，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直到大夫都无语也不知端倪何处。最后，她不胜悲戚地说，想她的四丫头了！一句话让旁边的亲人和医生错愕之后差点笑喷。

妈妈快出院那些天，出去逛了几次街，给自己和老爸买了点东西。她说够了够了，你们给的零花钱不能全花掉，否则你爸又要责怪了。其实，妈妈一直都是攒着零花钱扬言要给我买房付首付。我告诉她别做那些毫不现实的事，北京的房价，她攒上二十辈子的零花钱连个厕所的首付都不够，她的想法未免太逗太天真了。

回想一下，妈妈为我做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她总说我的每一次离开对她都是一次揪心的疼痛。我说妈呀，我这不过的很好嘛，千言万语被她一句就是想念全部粉碎。

无论如何，可怜天下父母心。

回家后的第三天，疼痛难忍之下又到镇里的一位老中医诊所把脉去了。

今天电话中，她对中医院各种不满，说什么医院嘛，医生全是一帮小屁孩，盐都没吃几斤几两，看病肯定是没多少实战经验，在医院折腾了半个月，也没见好转。

多少健康被岁月摧残。十年前那个混在我们中间踢毽子、跳皮筋的中年妇女，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她赶上了年轮的脚步，开始被身体的不适折磨得无可奈何，病痛的折磨，让她寻找各种可能的因素，包括医生的年龄。周国平说，人生的幸福有很多种，但归根结底，只消一个健康的体魄和一个充实无比的灵魂足矣，它们会帮你实现所有其他的追求，除此之外，万象众生熙熙攘攘来去奔波的，都是浮云，因为健康和灵魂的丧失，会瞬间剥夺掉你的一切。

惟愿妈妈能尽快摆脱头疼之疾的折磨，健康、平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