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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亮洁/童年的柏树崖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4-08-19 16:47:47 27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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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去世后,外婆也随舅舅搬去镇上生活,王李村我便极少再回去了。

曾经朝思暮想的地方,如今却似心头的一块疤,情一动,心就痛。

清明前后,妈妈说四舅爷重疾在身,做了很大的手术。听闻此信,我心急如焚。匆匆忙忙和爸妈赶去王李村看望。

看着车窗外急驰而过的熟悉的风景,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情愫涌上心头,车轮扬气的灰尘,卷起多少如烟的往事。

三十八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四舅爷用一个手提皮包,踩着齐膝的积雪,把尚在襁褓中的我带到了王李村。

四舅爷从深夜走到次日的晨曦微露,一路不敢停歇,一来害怕被人发现,二来担心皮包里空气不流通,发生危险。

当皮包被打开的时候,看到酣然入睡的我,四舅爷不禁感叹:“天啊,还活着嘞!”

或许是上苍垂怜这个顽强的小生命吧,我在整个家族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度过了童年时光。

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便是我人生的开端。

打记事起,村里人总喜欢以此打趣:“路路娃儿,你四舅爷拿提包提着你的时候,你害怕了么?”

“怕呀,怎么不怕?四舅爷脚下一滑,我就吓的一激灵……”我的回答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就这样,人们乐此不疲地问,我一本正经地答,一问一答间光阴便逝去了好多年,直到我离开了王李村……

车子停在四舅爷家门口,我收起凌乱的思绪,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细雨。

四舅爷家新翻修的房子,青砖红瓦,窗明几净,很是气派。只是记忆里宽敞的庭院被挤占得只剩一方窄窄的水泥地。

遥想当年,无数个深秋的夜晚,月上枝头,夜露渐浓,如水的清光撒满院子,银河星子浩瀚璀璨,秋虫蝈蝈此唱彼和。

大人们围坐在高高的玉米堆旁,拉着家长里短,把玉米去皮编串,再挂上木架晾晒。金黄饱满的玉米棒子在乌蓝色的夜空下,耀眼夺目。

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风吹日晒,玉米早已干透,新磨的玉米面粉被制成各式美食,只是这样的食物向来都是孩子们的噩梦……

小时候那方深深的庭院,曾盛满人间清欢。

走进院子,四舅爷拄着拐杖,站在廊檐处迎着我们。我激动地跑上前,抓起四舅爷的手,四舅爷的脸上却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是客气地说着“你来了啊”,随即便松开我的手。

许是人在病中,心绪烦乱吧,我压抑着满心的委屈,如此安慰自己。

大家在堂屋坐定,聊起村里的世事变迁:小孩在慢慢长大,老人在渐渐逝去,一茬又一茬的新老更替,让人不得不接受生命的凋零,人生的轮回。

突然,四舅爷看着我,问道:“你家儿媳妇乖着么?”我一愣,瞬时明白他一直把我错看成了其他人。

舅爷:“我是路路娃,你连我都认不得了吗?”眼泪伴着崩不住的委屈一泻而出。

四舅爷攥着我的手,显得局促不安,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嘴里不停念叨着:“舅爷这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沧桑岁月,蹉跎的又何止是人的容颜。

午饭后,我想去柏树崖看看,四舅爷说:“去吧 ,那是你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我对四舅爷会心一笑。

人世间最好的默契,便是有人懂你的言外之意,心疼你的欲言又止,被人懂,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柏树崖在王李村的最东边,因崖上有五颗并排的参天古柏而得名。柏树是何年何月,又是何许人所栽,村里的老人也不得而知,似乎也无人在意,但这里却是孩子们的乐园。

犹记得童年时某个夏日的午后,辛苦劳作的大人已然昏昏欲睡,我和小伙伴们悄悄溜出家门,来到柏树崖。柏树巨大的树冠遮住了正午的烈日,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里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我们踩着松软的落叶奔跑、打滚、捉迷藏。累了便爬上粗壮的树干,随意拣一处枝丫,在这树影婆娑、光影斑驳、如梦如幻的世界里做一个冗长的梦……

梦醒时分,已是暮色浓重,倦鸟归巢,霞光浸染的小村庄,安静,祥和。家家屋顶升起的炊烟,飘飘荡荡,扩散到天的深处,连接起晚霞与初月。风过树梢,把外婆的呼唤送到耳畔:“路路娃儿,回家吃饭了~”

柏树崖的旁边,是村里的打麦场。

虽说一年中多数时间都闲置在寂寥里,但到了麦收季节,人们对它则是呵护备至。先用木耙翻松,再用碌碡一遍遍压实,此过程俗称紧场。紧过的场平滑硬实,迎来了它最繁忙的时候。

老人们说,麦收就是龙口夺食,最怕突来的一场雨,能上阵参加劳动的人不用动员,都会自动加入到这场热火朝天的生产中。

人们把麦子散了捆,一圈圈平摊在场里,直到铺满整个打麦场。这个过程没有技术含量,一般由村里的年轻人和妇人们去完成。

接着拖拉机带着石碌碡对麦子进行碾压,挺直的麦秆渐渐被压成柔软的麦穰,麦粒也在碌碡的一次次催促下,从包壳里跳出来。

一遍过后,人们用木杈把麦杆翻挑,进行第二次碾压,确保每一粒小麦都脱离包壳。

碾压完成,麦穰集中到场边,由经验丰富者堆积成上圆下方的麦垛。四舅爷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经他手搭成的麦垛,风吹不倒,雨淋不透,能存储好多年而不腐败。

碾场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把麦糠和麦粒分离。

十几个人扬起宽大的木锨,顺着风向,把掺杂着麦糠的麦子抛扬到空中,这叫“扬场”,没有经验的年轻人干不了。扬起来往往是麦糠和麦子一块落下来,不能够使它们分离出来。

看看这些有经验的扬场的人吧,他们是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抡起铲满麦子的木锨往空中扬起,麦子成扇形升起来,有四五米的高度,随后雨点般洒下来。随风飘走的是麦糠,落在脚下的是饱实的麦粒。

扬净麦糠的麦子最终颗粒归仓。主家会在晌午时分把饭菜提到场里。

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主妇们总是使出浑身解数,竭力为碾场的人做出相对丰盛的饭菜,这就是勤劳而伟大的劳动人民最质朴的情感。

人们坐在柏树的阴凉下,望着饱实的麦粒,边吃边感叹,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期间也不乏年轻人的插科打诨声,欢声笑语和着汗水在打麦场恣意流淌。

我撑伞走过长长的巷子,雨中的村庄鲜有人出行,连鸡犬也悄然无声,有几处院落已经塌坍得只剩断壁残垣。

亲人在衰老,村庄亦在衰老,这里终究承载不了年轻人的梦想。

终于,我又一次站在了柏树崖边,内心的悲怆让我满含热泪。

老柏树依旧巍然挺立,却没了当年遮天蔽日,雄踞傲视的样子。满树枯黄的叶子,断裂的树干,昭示着它们的衰败;旁边的打麦场,再也无人悉心打理,到处的野草荒藤,茂盛的自在坦荡。

我想抱抱它的树干,就像拥抱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四周围起的铁栅栏,却生生隔开了我们的距离,我只能从栅栏的空隙,伸手触摸它皲裂的老树皮,那一道道深深的裂纹,像是被岁月撕开的伤口。它们就这样亘古不变的对抗着四季,对抗着流年,对抗着孤独,从我没来这个世界,到这世上再次没有了我。

我久久地立于树下,仿佛看到了时间,看到了自己——那个在树下奔跑嬉戏,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古柏静默,我亦静默,无论何时,它总能接纳这个失魂落魄的人儿,和她那无处安放的灵魂!

天色渐晚,我告别柏树崖,告别王李村,把自己重新归还于一地鸡毛的生活中。

坐在车里,我没有回头多看一眼,我知道我与这片土地的缘分正渐行渐远。脑海中响起刘欢老师深沉有力的声音——

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透了我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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