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泪水盈眶看遗物 清明时节忆父亲

   ——我的父亲啊，自己苦死、累死、冤死，但绝不给儿女们留下累赘！             

清明时节雨纷纷，思念亲人欲断魂！

爸爸是那年清明节前一天去世的，走的很突然，给我们留下了永远的痛；所以，在每年的清明节前后，我们的心里总会疼上好一阵子。

妈妈痴呆11年，在86岁时离开我们，现在三年已过，老人家比父亲年长两岁，晚年我们悉心照顾、没遭过大的罪；而爸爸离开我们时只有61岁，在刚刚完成儿女大事之后一天清福没享就匆匆离我们而去，似乎到这个世上是专门来受罪的。

爸爸3岁离父、11岁离母，十一、二岁就到县城南上关商铺里打杂，断断续续唸了个高小，但一笔字写的不错，人也机灵，所以解放后经乡长介绍15岁进入了县公安队，由此成了政府工作人员。他工作积极、认真勤奋，但收入微薄、一生穷困。1954年入赘母亲家后，靠自己很少的收入硬是支撑了越来越大家庭的全部支出；因为入不敷出，所以常常是东挪西借、寅吃卯粮、缝缝补补、自染衣服，硬是靠着勤劳外婆小脚推磨、千方百计谋生和母亲常年在生产队劳动的辅助，把我们兄妹四人都供给读完了初高中，使每个孩子具备了进一步谋生的本领。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爸爸转业到县林业站工作，因为做了“保皇派”，后来又被抽调到最边远的王铺等乡去驻队，1972年才调入西川乡工作直至退休。我上高中时，家中7口人，爸爸以49元的工资养活全家，队里的工分不够分粮，便要先交一大部分工资作分粮款，保吃饭，剩余的钱才可安排衣、病、住、学、其它等等；爸爸常年在外奔忙，一般在家里留一大瓶四环素之类的药物，家人感冒即酌量服用一些；自己抽烟，也让母亲出去到队里看管窝铺的老汉处讨要几片烟叶回来在火炕上烤干研成叶沫自己卷用。

全家清苦，但并没有忽视对孩子的教育，老人们严格要求每一个娃娃好好学习，尊敬师长，遵守村规民约，尊老爱幼，勤俭持家。那时放学回家，第一要务是背个小背斗到洼上去拾柴火、扫填炕的东西，大半年间储备，以防冬天挨冻。所以，我们几个孩子都个个优秀，没让大人操过大的心。

1974年底我高中毕业回乡，75年5月担任生产队副队长，爸爸负担轻了些；到76年秋我担任大队文书后，生产队的赤字反转，有分红了。但78年初我参军走后，爸爸的负担又重新加重，家里又成了队里的烂包户，供应粮老是打不出来；孩子大了，还得造房子，一段时日，真是逼得爸爸团团转。

好不容易熬到我退伍回来，弟弟师院也毕业了，土地划到户了，那一年夏天打了一千多斤粮食，光阴才渐渐好转。但父恩如山，他总认为我被当兵耽误了前程，所以他继续供给让我一定要参加高考，一直考到25岁为止，结果参考3年，老是在大学的预备名单上挂着，硬是没走成。

之后我进入乡镇企业工作，工作不错但收入不高，爸爸又张罗着给我办亲事，给弟弟成亲，之后又是两个妹妹出嫁，一直到快退休，就没有喘气的时候。

即使这样，爸爸性格豪爽，无畏艰难与困苦，通过30年的努力，硬是为外婆与母亲撑起了一片天，建起了7人大家庭。同时，作为女婿，他更是模范尽孝，大冬天下乡回家，外婆换下的屎裤子，他不让我们插手，自己却在冰冷的水中认真搓洗，冻得两手通红，因为那时是生不起火炉的。

对于本职工作，爸爸更是勤勉尽责，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棒”！早期阶段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他从来不向任何人炫耀自己的成绩，只是到西川之后，大概是八几年吧，有一次家里有急事，母亲处理不了，要我去找爸爸。我先到乡政府，老秘书开了广播，在总机上喊，老王，老王，你在哪里？赶快回家，家里有急事！那时乡村安装的舌簧喇叭是有对讲功能的，一般对方听到即可应答。但老秘书呼叫了几次，内接并未听到任何回声，于是给了我一个大概村落位置让我去找，并称父亲是片长，一个片几个村里都可能去，我骑上借来的车子找到第一个村子，村民热情指引到住处，不见人，但土炕房子里收拾的非常整洁，就像当兵的内务一样；到第二个村子、第三个村子，都一样；虽不见父亲，遇到的所有村民却对首次见面的我这个儿子十分欢迎，留吃留喝，并说了父亲不少好话，说是共产党的好干部，令我深受教育；那时基层乡下的公事是最不好干的阶段，爸爸他们一个时期的主要工作就是催粮要款、结扎引产，我不知道爸爸到底有什么神通，年年能提前完成任务且不得罪任何人？我曾经亲眼见过有一个乡上的八位干部到一家计生超生户去动员主人结扎不成时，出门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样东西以示惩戒，有拿锅的、有拿一串辣椒的、也有捉只鸡的，他们拿的都很难为情，但真是显得很无奈。爸爸从来没干过这等事，却能完成如此麻烦的工作。

还有一件事也是令我称奇的，我是18岁入的党，而父亲在91年底由乡党委接收为预备党员，比我入党要迟15年，主要是乡党委认为他的工作年年先进、成绩比一些党员还要好，所以在爸爸55岁时批准他成为了中共正式党员。爸爸因手术失败去世，走得太急，没能留下任何话语，今年母亲三年后我细细整理东西，发现他生前唯一用过的党费证，从入党开始到逝世前两月，党费全部交清；且这份党费证件，放在一个专门的小信封里，就像新的一样，足见其在爸爸心中的位置。

在一个小塑料长方形盒子里，我发现了个纪念章和一个单位徽章，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纪念章很像现在的国防服役纪念章，背面文字为“全国人民慰问人民解放军代表团赠”，落款时间为1954.2.17，那时父亲还在公安局工作，刚解放时公安人员都是着解放军胸牌，属军队编制人员。

还有一个是单位徽章，圆形红底，上部一个黄色五角星，下面两排金色字，文曰“秦安县公安局”，为日常胸部佩戴标志。在父亲逝世26年后的今天，我能见到此物，真是心潮起伏，泪水盈眶啊！

老人家一生贫困，没有多少可以遗留的财产，但即使那么的艰难，却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债务。他一生无有宽敞的住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家人挤在一盘炕上，只有两床被子，后来好不容易增修了两座简易房屋，为两个儿子完了婚，却不料33年后突然冒出来了个我们从未见过面的外婆“继子”，他们利用在市中院当院长亲戚的权力硬性夺走了家里最大的老房子及其地基，使父母一时无处安身而不得不借住邻居家；后来我退伍回乡队里分配一宅基，父子三人各自举债筹款修建，才得以有了一个踏实的住处；结果这场令人气竭的官司打下来，使善良无助的父亲病从心起，在亲手修建的新院子里住了不到五年，便早早地离开了爱他的家人。老人离世后，我作为长子，曾经也注意看有没有人找爸爸还债，我想曾经那么的艰难，走的太急，可能还有未尝的债务，需要我们后人偿还，但20多年过去了，平平整整，并没有任何人上门讨债。我的父亲啊，自己苦死、累死、冤死，但绝不给儿女们留下累赘！

父亲胃疼几年了，在县上医院看的是溃疡，吃了几年药，一直难受。97年春节刚过，我带他到133医院做了个检查，发现了不好的东西；于是马不停蹄的联系了省人民医院，上去复查结果依然，刚刚60岁，一天清福未享，于是我们决定做手术；我们很小心，与医院商量好先行手术探查，如未转移则做，如已转移则不做；探查结果尚好，于是继续进行手术。术后，我们天天盼望好转，在前几天也较正常，不料在即将拆线时却出现了大面积感染，腹部发炎，就像大坝决堤，急剧恶化，在连夜决定回家的救护车上不幸逝世……这种结局，给我们的心头留下了永远的痛！

父亲以自己的赤身养活了我们一大家人，他的父辈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财产，他自己一生也没能穿一件高档的衣物、没能吃上一顿上档次的佳肴、没有添置过一样家具，但他就是跟着共产党走，清贫创业，披荆斩棘，做了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也为儿女们做出了积极进取、认真为党工作和百善孝为先的无声榜样！

爸爸呀！有些话，在您在世时我们没有来得及说，有些话那时年轻不会说，而您忙忙碌碌我们也四处奔波没能给我们好好地教诲，最后就那么匆匆而别……不知道，26年了，您在那边还好吗？您见到妈妈了吗？

现在要报告您的是，新世纪国家的发展速度很快，百姓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地提高，现在真正是吃穿不愁，您的后代个个健康成长，所有的第三代人都已大学毕业，且基本就业；您放心，您的后代，没有一个不活人的，没有一个拖社会后腿的，他们都在奋斗，都在争取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更想对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每逢佳节倍思亲。爸爸！您的功劳比天大，您受的苦比谁都多，您的离去却使我们每一个亲人都措手不及，所以痛啊、心里很痛，尽管20多年了，每到清明，心痛丝毫不会减轻，随着儿女们年龄的增长，对您的思念却越来越深！按照咱村上的习俗，每逢大节，我们都会到您的坟头上去烧纸；每年腊月三十，我们会把您和妈妈、外婆的魂灵接到家里过年；我们希望，希望您在另一个世界不再贫困，在那里不再冤屈，在那里有地方住，在那里吃穿不愁，快快乐乐、无虑无忧！

爸爸，安息吧！

2023.4.4.于清明前

作者简介

王 军，笔名士車，生于1958年9月，甘肃省秦安县兴国镇人，高级政工师，原农行秦安县支行员工，县作协，农总行、中国金融作协会员，已退休。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甘肃农村金融》、《天水日报》、《读友报》等报刊和多媒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