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喜/秦安有种美食叫 “滴胡儿”

“滴胡儿”也叫“面鱼”、“漏鱼”，还有些地方叫“粉鱼”。在秦安，几乎家家都会做。

滴胡儿的做法有好多种，有包谷面的，还有荞面、白面、水淀粉的；有浇浆水的，也有浇头的（浇头就是用洋芋、胡萝卜、豆腐、西红柿、青椒，切成丁炒制熬汤，也叫醋的）。

滴胡儿的做法很简单。

先将锅烧热，再用油刷在锅上刷一层薄薄的菜籽油：为了防止粘锅。

等锅里的油开始冒烟，说明油已经吃到锅上了。这时，加入水。水开了，一手往锅里撒面，一手拿擀面杖或木勺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若要滴胡儿好，三百六十搅。”

直搅到稀稠均匀后，再盖好锅盖闷二十分钟左右，中间搅拌一两次即可。最后，拿漏勺将滴胡儿漏到早已盛好的凉水里，一个个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极了游动的小鱼。

（做滴胡儿的漏勺）

想吃浆水的，就炝一锅浆水；想吃醋的，就炒制上一锅浇头。

吃的时候，把滴胡儿从凉水里捞出沥一会，再浇上想要的汤汁，调上油泼辣子和蒜，一碗凉爽可口的滴胡儿算是做好了。

黄土高原的夏天，炙热的阳光像是把整个大地像贴到一口热锅里一样，庄家一天一个样，从翠绿变成黄绿再到金黄。人们像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抢收庄家，吃饭便没有什么讲究了，怎么方便怎么做。

这时，滴胡儿就是首选了，浆水的最好，既酸爽解渴，又节省时间。

割麦碾场，摘椒晒椒，要把这一年的辛苦在短短的一个月全部收获。为了不耽误干活，妇女们都是天还没亮就要做一大锅滴胡儿，然后，白天再不做饭，饿了就吃一碗滴胡儿。

记得小时候收割小麦，妈妈也是天蒙蒙亮就起来做。

妈妈经常叫我起来帮忙烧火，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老天爷呀，你怎么不下雨？下一场雨，我就可以睡懒觉了。”

梦中，隐约听见妈妈一遍又一遍催促，我就知道下雨是没什么指望了，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想把双眼睁开，却感觉像是被三秒胶水粘住一样。

那时，怎么就那么多瞌睡。挣扎着起来，撒踏着两只鞋，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走进厨房，妈妈已在锅里撒面，一手拿木勺“啪嗒啪嗒”地搅着，而我坐在灶台跟前，似乎还在做梦。

（刚漏好的滴胡儿）

“能好好烧锅不？这么大的娃娃了，一点都指望不上，你看人家谁谁谁，啥都会做，你到现在还要人叫着起来呢。”

在妈妈的训斥声中，我好像清醒了。

厨房里，本来不是很亮的灯泡上的油渍粘住了许多小飞虫，使灯光更加昏暗，照在妈妈额头的汗珠上，闪着微微亮光。

忙碌的一天，是从爸爸磨镰刀的“呲呲”声和妈妈炝浆水的“刺啦”声中开始的。

这个季节，农村清晨不再宁静，人们要在毒日头还未发力的时候，干出最多的活。

等爸爸镰刀磨好，妈妈的滴胡儿已经漏完，两人蹲在墙根“胡胡噜噜”吃上两碗。父亲提上镰刀、磨石，还有磨镰用的水出门了，妈妈给我吩咐了一大堆活也急急地走了。

农忙时节，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是要分担家务活，尤其是洗锅。喂猪，饮牛，扫院，最让我头疼的则是洗锅，看着案板上堆的锅碗瓢盆，我想哭。

俗话说：“馓饭、滴胡儿好吃锅难铲，婆婆好当家难管。”

可见，洗滴胡儿的锅是一件苦差。平时都是母亲来洗，但农忙季节，就落在了我身上。

除了洗锅，我还要把哥哥担到场里的麦子一捆一捆地立好，然后给家人沥好滴胡儿，等他们中间歇息时吃：吃滴胡儿容易饿，几乎他们每担一回麦子都要吃上一碗。

天气炎热，劳动强，出汗多，滴胡儿是最能解渴的食物了。

滴胡儿还是促进邻里关系的一种美食。

小麦收割上场了，十几户人家放一个场里，每家都有一小块地方垒麦垛，你挤他、他挤你，就和小学生占座位一样，经常因越界而吵得面红耳赤。

但等麦子归仓后，谁家做了滴胡儿，喊上一声“今天中午漏了些滴胡儿，来吃一碗”，就有两三邻里坐一起品尝，一阵欢声笑语，之前的一切矛盾便烟消云散了。

闲下来的时候，不管去谁家串门，如果做了滴胡儿，都会毫不客气地吃上一碗。盛饭的人从不吝啬，吃饭的人也不做作，都是实来实去，那就是一碗滴胡儿的魅力。

母亲冬天也会给我们做滴胡儿。

冬天做滴胡儿，水冰，滴胡儿很快就能凉下来，表面更加光滑。还没等你吸到嘴里，它就好像已经从嗓子里滑下去了。在滴胡儿中放很多油泼辣子和蒜，肚子里冰冰的，鼻子上就辣出了汗。吃完，爬到炕上一边暖着，一边和姐弟们打闹上一阵。

窗外飘洒的雪花，屋子里炉火上“咕嘟”着的浇头，或者冰爽的浆水……

（醋浇头的滴胡儿）

妈妈似乎又在喊我们吃滴胡儿：“狗狗娃，吃热的还是吃冷的？天气冷还是吃热的吧。”

我喊到：“吃冷的。哥哥他们都吃冷的，我也要吃冷的。”

妈妈嘀咕：“都是犟驴。”

听了母亲的话，姐弟们挤一起你看我、我看你，笑声打破了窗外雪花的宁静。那时，我们多幸福啊！

如今，不管我们走了多远，也无论吃过多少珍馐佳肴、过得幸福与否，记忆中的味道还是妈妈做的家常便饭。随着岁月流逝，这种味道渐渐地成了一份乡愁，刺激着我们的味蕾。

这个盛夏，一碗滴胡儿、一碗浆水面，清清淡淡、简简单单，是家的味道，更是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