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秦安 杨林：黄土地的画家

最喜欢秦安的字画文化了。

在那里，一个模样看上去普通到比农民还农民的人，提笔就写书法、挥毫就作画。看画展的人，除了西装革履的领导和嘉宾，更多的则是当地字画爱好者，让人觉得可亲可爱又可敬。收藏字画更是一种日常，几乎每家每户人家的主屋里都赫然挂着中堂，书画情结成为秦安人的日常。

如果说字画文化是秦安县的一道靓丽风景线，像杨林先生一样的秦安书画家，便是这一文化身体力行的传承者和践行者。

第一次近距离见杨林先生，是去年农历三月在杨俊旺老师家。可是，那天已经很晚，加上当时杨老师家里来了很多大人物，吓得我还没进门就彻底蒙圈了，所以，我不记得那晚见过杨林先生。不过，第二天参加完女娲大典去陇城中学看书画展，于拥挤的人群中，我切切实实见到了。

杨林，字乔木，自称“街亭杨林”，和我一样是秦安县陇城人。

“乔木”二字已经很好了，高大且雄坚，“街亭杨林”的自称更是有一股磅礴之气：这是黄土地儿女固有的自信。我也喜欢称杨林先生为“街亭杨林”，这四个字不但让我想起三国古战场旁的父母，也让我想起“街亭老人”杨泰先生。

杨泰先生是杨林先生的父亲，如今虽已去世多年，但在秦安甚至整个甘肃书画界依然是震耳发聩的大师，他的书画作品在清水河流域几乎是家喻户晓的。

我在陇城中学读初中时，放学后从他杨泰先生家门口经过，常常看见老人坐在庭院中或品茗或对弈或赏花，虽然他也是农民，但和清水河畔的很多艺术家一样，粗红的面庞下一副天然的仙风道骨。

那个时候，杨泰先生可是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后来，知道了杨泰先生自称“街亭老人”，我便喜欢上了和“街亭”二字有关的一切文字组合。所以，现在每次向别人谈及杨林先生，我都说“街亭杨林”如何如何，感觉自豪极了。

杨林先生的画取材很广，有秋果虫鸟，有人物草木，更多的则是和他生活的那片黄土地有关的山水画。

山水画，来自天地万象和大山大川，落于水墨丹青和钟灵情怀，最后开阔成一个人心中的锦绣河山。一间有山水画的屋子，再逼仄也是气壮山河的；一个心中有山水画的人，再谦卑也与天地气场同在。

在杨林先生的笔墨下，黄土高原起伏的墚茆和纵横的沟壑，尽数呈现，浑厚朴实中又有着诗意，他把家乡的山山水水用山水画这一形式进行表达，如今已经形成了以表现“西部山水”——尤其是“街亭山水”——为特点的个人创作理念与审美取向。

山，非墚即茆。草木，是一块块梯田中的庄稼，亦是蔚然山头的一片树林。苍穹之下，山川草木端然存在，而路的尽头或半山腰上每每是烟火人家。

我问杨林先生为何如此不厌其烦地以家乡为题材创作，为什么并没有离开过家乡却对家乡如此钟情。

杨林说：“和你一样，因为热爱这一方水土。”

杨林说：“其他的地方他也去过；虽然美的东西到处有，但家乡的很多地方入画则有着非同寻常的美感。虽然画画的有画画的眼光，写文章的有写文章的眼光，观察的角度不同，但发现美的眼光是一样的；只要有发现美的眼光，便会有无限创作激情和素材。”

是啊，名山何必去呵。

杨林先生的山水画，往往是山有来龙，水有去脉；笔墨酣畅，淋漓且苍润。

我心中的那片黄土地，山涧好像永远是干枯的，所以，很难理解杨林先生画中山间款款流淌或湍湍急下的水流。后经杨林先生一说，才发现我对生活了几十年的黄土地原来是那么的陌生。

他说：“儿时的山间就不是干枯的。你去过南七沟吗？”

南七沟是陇城镇清水河南岸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据说那里挖出了很多文物，还有很多很稀罕的传说都从那里流出，非常神秘。可是，我没有去过。

他说：“南七沟往里走，就有很多风景很好的地方，有水，也有瀑布、流泉石山，都很美；石山上还有一层层梯田，古堡也非常好看。还有，从陇城去秦安县途径的那个峡，素有‘小三峡’之称，峡里石山遇上雨天就有很多瀑布，都是可以入画的。”

诗画不分家。

画家心中有着天然的诗意，所以，能把眼前的实和心中的虚巧妙地结合起来，虚实之间，是对脚下那片土地的挚爱及对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痴爱。这时，终于明白为什么杨林先生会不厌其烦地画啊画，永远画着那山那水那和山水之间的人们。

只有当某种东西深入一个人的骨髓，才会时时处处显现于他的日常。黄土地上的万种风情便是杨林先生的日常。

清水河飘带流云、金丝串珠，像一条锦带静静地向西流去，南北二山如同它的左右手般默默守候在侧。山川不语，却走进了杨林先生的眼中、心中，最后，又落入画中。

杨林先生的画，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更重要的是流露着西北人黄土地儿女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和独到审美情趣，因而，他是名副其实的黄土地的画家。

如今，成长和生活让我们这些黄土地的儿女一个个背井离乡，当我们在他乡异国沉浮飘零时，黄土地却岿然不动地遥遥守望着我们。

对于我们，可喜的是还有像杨林先生一样的黄土地的画家，粗粝的表面下有一颗柔腻的心，用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把自己用脚丈量过的黄土地以艺术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

艺术家是上帝的宠儿，而我们每个人则都是造化的赤子。可是，就算是宠儿是赤子，也没有人能幸免在生活中爬滚打摸时落得灰头土脸。

这是人生的本来面目。

惟愿一路向前时，无论历经多少艰难困苦，都要像我们踏过的黄土地一样，揣着真诚的心来直面这个世界，哪怕千疮百孔，都不失去赤子之心和发现美的眼光，如此，方能不忘来时的道路，不忘当初的情怀。

这，才是秦安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