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玲/晨行上班路
文字大约要靠心去触摸,私人化视角的记录,却是对自己内心一种固执的、单纯的、赤诚般思想的坚守,保留最真实的自己,愿以静守的姿态抵挡日渐萎靡的状态。“一个爱好,一条孤旅,一次白纸上的叩问,一回脑海里的深潜...
(郭 姐)
文字是真情实感的表述,比起空洞的讲述,要深刻得多。“文字是纸上的梁山,是路条和介绍信,是一场豪饮等在风雨沉醉的江湖,因为文字,天涯就是咫尺。”
(一)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不由地笑了起来。
郭姐是我的办公室同事,大我一半岁,平日里从没喊过她姐,也没这样的习惯,倒是常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在文字里突然喊她姐,竟先把自己逗乐了,要知道,文字之外,我依旧会喊她的名字,喊她的职业称呼而不会喊她姐。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姐,有的时候不只是写在纸上的称谓,与年龄无关。
十年前,我从郊区的农村中学调入新的工作单位,突感前所未有的迷茫,陌生感和完全不同的人际交往,让我这个本就不擅交际的人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性格的牵绊使我长时间难以融入新的环境,因此也越发地怀念过往,怀念那段环境安静、人事关系简单且有山水荒野可去、有清风朗月可叹的“桃源”生活,怀念有矮山几座、田畴若干、野树葱茏、芳草依稀零星地散发着野性气象的氛围……我知道,一颗种子狠狠地、深深地埋在了三十甸子那所洒满我青春记忆的校园里。
当年的心思,就是这么窄小如韭菜叶,直到遇见郭姐。
时间飞逝,人生总会有一些出色的感叹,异样的认知,绝妙的记述,它使你慢慢地感受到久藏心底的那些不具体、不成形或被时间淹没了的久违的意识。
郭姐酷爱画画,多才多艺,油画、工笔、写意、素描、水粉……样样上手,手工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真让人怀疑她的头部是不是植入了某种神秘的芯片。她还会裁缝,会舞蹈,好运动,热情好客,大度谦和,人缘好,懂得怎样维护对方的自尊而把尊重留给他人。共事数年间,很少听她发生活的牢骚或闲谈他人的是非,她习惯把听闻化作沉默,藏于心中,即使有,也绝不把它外化成伤疤,展示给看客,博得理解或再次误解。
(二)
六七年前,应学校师生书画展的要求,我曾做过一幅约90*60cm的毛线粘贴画,画中,一对长颈鹿母子深情拥抱,微闭的双眼和神情透着浓浓的幸福和亲情之爱,顷刻会击中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当初的灵感来自孩子幼儿园墙壁上一副小小的画。
我从网上挑选了这幅自己喜爱的画临摹之后,其实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材料、什么方法才能将撕烂剪碎后的毛线末粘在纸上,也根本不知道世上有种材料叫白乳胶。是郭姐找来了她的白乳胶以及做这种画所适合的纸张,并提示我该怎么做,最后连装裱都是她替我拿去做的,这是我和郭姐的第一次交集。正是她的帮助,让我顺利完成了平生的第一幅画作,也得到了同事及领导的赞赏。也许正是从这时开始,我的心理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这幅毛线粘贴画是我学画的一个序幕,就像一首曲子的过门,那么,之后的一幅工笔牡丹则是我学画的觉醒。如果我无耻地承认我也可以画画,那么郭姐无疑就是那个当之无愧的伯乐了。
(郭姐教我画画)
2018年的一天,郭姐对我说:“你画一幅工笔画吧,和我一起参加今年区上的教师节书画展。”我一愣,开什么玩笑!我哪会呀?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工笔画,从哪下手啊?郭姐淡淡地说,没事,我教你,你肯定能画出来。说干就干,她立马找来一幅牡丹花画稿,叮嘱我把握好比例,先把它临摹在素描纸上。拗不过她,我硬着头皮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画稿、纸张和铅笔。
临摹的过程还是相当痛苦的,我第一次领悟了“庖丁解牛”这一成语深刻的含义,此刻,在我的意识里,这已经不是一朵牡丹花了,而成了一些脚啊、手啊组成的图案。第一遍临摹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没把握住比例,更没把握好花朵的开合状态,第二遍才临摹出了那种感觉便定稿了。
当郭姐把亲手裱好的画板放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幅不能不完成的画。
直到现在,我仍抱着培养一种兴趣爱好的心理,没有自己的作画工具,郭姐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只要你肯去,她总以豪爽的姿态提供给你任何需要的材料,她以豁达者的高尚之举凸显着常人肤浅的认知,让你一次次低到尘埃里去。
前段时间临近寒假,郭姐说这个假期长,给你和小石一份寒假作业,她一边呵呵呵地笑着,一边找出她的宣纸,帮我俩把画稿裱在板子上。昨天看见小石已经打好了底色,开始涂色了,我还在这里打转。
哦,又扯远了。
拿着郭姐亲手裱好的画稿,我利用课余时间,在她的启发、点拨及示范下,在我的一点一点揣摩中,从勾线、打底色、分染、晕染,一步一步尝试,跟着她的节奏一点一点往前走。人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动物,不管老少,什么时候都喜欢听鼓励的话。也许是郭姐永远柔声细语的肯定和鼓励,也许是面对画稿,在线条的行云流水中,我感受到了对艺术隔着时空的仰望,两个星期后,我竟然完成了这幅画。从那一年的教师节书画展展出的作品看,这似乎并不算是最差的一幅,毕竟大家差不多都是业余手笔。
看到装裱好的画的那一刻,我隐约感觉到,那朵牡丹花,根须应该深埋于土地,而被我描摹于宣纸上,涂抹、晕染而成的花朵,正昂着头颅,不断抬升生命的高度,使灵魂接近天穹。
一种原始混沌的神秘冲动和某种意念的混乱情愫猛地从一个地方窜出来,通过神经直抵我的心中,我突然间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画画。这样一种意识一旦出现,人的心灵便会深入地坠入被感动的漩涡中,享受线条、色彩和自己灵魂融为一体的特殊感受。正如从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的底稿中整理出的一篇文章,那幽幽散发着的淡淡快意最适合自己的内心一样,辛苦描摹、晕染而成的一幅画作,同样是一首绝妙的诗。
2019年,郭姐带我参加了冯泊老师开设的美术班,每个周六,她会开着车来小区门口接我,告诉她多次,别这样,我可以在前方的路口等她,可她总是那句话:“没事,我一脚油门的事。”就这样,她的宝座,半年时间里,俨然成了我去培训班的专座!来来回回,疾驰而过的路口,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
就这样,我们利用周六的时间,跟着冯泊老师,从线描开始,系统、全面地学习绘画技能。冯老师把他多年的绘画经验和技巧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我们,的确受益匪浅,让我的视野豁然开朗了不少。半年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我半途而废,离开了冯老师的培训班,而郭姐一直坚持到第二年的创作结束。
在老师的引导下,她的勤奋努力终于换来了喜人的成绩,她的那幅240*200cm的画作《惬意》,入围2020年中美协举办的全国第十一届工笔画大展,用画友潘晓东的话说,这是一个画家荣其一生的追求。
(郭姐画作《惬意》)
即便这样,还是极少见她在朋友圈晒自己的作品,她把精力集中在绘画创作上,她可以两头同时作画:家里画一幅,学校画一幅,统筹兼顾,充分利用一点一滴的时间。我知道,郭姐的画作,完全可以办一次个人画展,我们期待着她隆重收割的那一刻!
(三)
因为常做手工,郭姐总是舍不得丢掉任何可能利用的材料,久而久之,她的办公桌旁边自然地成了“杂货店铺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这是一种只有手工人才懂的情结。倒也方便了我们,缺什么用什么,习惯去她那找或拿,她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郭姐剪纸作品)
我曾见证并参与过她的两次大规模的手工制作。
一次是某年的“六一”儿童节,她承担了六年级一个班“环保时装秀”节目中所有服装的设计和制作,这实在是一个工作量巨大的工程!试想,要使数十名学生着装款式各异,造型独特,个性突出,要求设计者必须具备丰富大胆的想象和良好的创作灵感。
事实证明,郭姐在这次活动中充分展现了她独特的手工潜能,也给了孩子们一次展示的机会。走上舞台的他们化身时装达人,成了时尚的披风少年、美轮美奂的小小超人、酷酷的纸壳机器人、百变的卡通人……自信、帅气地完成了一次蜕变。这次倡导环保节约、低碳生活的时装走秀,惊艳了观众的眼球,也在孩子们小小的心里植下了环保的种子。
另一次是2018年,因学校的夹板舞和旋鼓舞受邀参加12月在广州举办的“两博会”,其中的夹板舞表演中需要两顶黄罗伞盖作为道具。教练当时只是感性地描述了一下这一道具的大概模样,具体什么样子,谁的心里都没数。当时已经临近“两博会”开幕的时间,学校的两支舞蹈队也已经辛苦训练一段时间了,这是一次代表我校、我市乃至我省的参展,绝不能在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时间紧迫,任务繁重,没有前例可参照,只能自创!
(郭姐设计的黄罗伞盖)
在郭姐全面的构想规划之后,开始买布料,买铁丝,借钳子……设计制作即将完工之时,才考虑到那么远的路途,这个死结的伞盖携带方面的弊端。只能推倒重来,必须做成可开合的、能活动的伞盖方便上下车携带。另外,那么大的道具,长时间撑在手中,对舞者的体力也是一个考验,这也是必须考虑的一面。
真是焦头烂额!制作过程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处理步骤非常复杂,从设计、选材、制作、修改都极为耗时费脑。我给郭姐打下手,加班加点,连夜赶制,终于让两顶金灿灿的黄罗伞盖伴着龙城来的英俊少年们亮相“两博会”,将天水底蕴丰厚的文化和激情澎湃的形象带到了远方,完成了它的使命。
(四)
热情好客的郭姐似乎还很有号召力。
在她的提议和带动下,在办公室各位同事的积极配合和行动下,我们办公室忙里偷闲,曾有过四次“自己动手,打造天下美食”的集体请客活动,一次火锅宴,一次面皮宴,两次饺子宴。相比其他办公室,到目前为止,这是我们办公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创之举。
我们分工合作,利用闲散时间采购食材,谁负责拿锅,谁负责拿盆,谁负责什么菜,谁负责什么配料……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一切准备停当,点火烹调,香味流溢,引得隔壁探头,邀请别的办公室同事前来就餐,他们自然乐不可支。大快朵颐之后,活动一下桌椅间窝蜷了一上午的腰腿,在谈笑风生中感受集体带来的快乐,末了,还不忘送来赞赏和感激。
(我们的饺子宴)
第一次聚餐吃的是火锅,郭姐主动承担了食材中最贵的肉类,准备在家炖好后再带来。我去帮她拿的时候,看见她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已经炖好的鸡肉被分装在两个大锅里,是三只鸡!她竟然一下子买了三只鸡!
那次的火锅宴,吃得热火朝天,我们办公室的课基本上第四节都有,等我们上完课,排队送学生出校门后再去就餐时,一半的人已经吃完了,鸡肉也被吃得荡然无存。郭姐第四节也有课,她肯定也没有吃到自己忙碌了那么长时间炖出来的肉。
另有那次的面皮宴,我们一边蒸一边吃,吃完的回去休息,有郭姐和其他几位老师陪着,我和哈老师一直坚守阵地,利用一个中午的时间,生生地蒸完了剩下的面粉,下午下班的他们,又来了个二次就餐。虽然辛苦却快乐着,要不怎么还会有后来的第三甚至第四次呢?
这是繁忙的教学之余少有的一丝放松,是从时间的幽窗里挤出来的,一星点舒展的姿容,像一株发展良好的树苗,正是这样的互动与娱乐,在欢声笑语中层层加深了枝叶间重叠的情谊。
(五)
多年来,我和郭姐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彼此尊重,淡淡处之,默然感知,我想,她应该也和我一样,不太喜欢达到或溢满的状态,那是一种不稳的失衡。
(作者剪纸作品)
郭姐的为人处世及人生态度给了我不少启迪,单就她所钟爱的绘画而言,郭姐从容的身影背后,是别人看不到的刻苦执着与勤奋创作,除了对绘画的热爱,更多的还是挑战自己的勇气,走出舒适圈的决心,以及斩断一切平庸的自我突破。
时光的流速和懒散的诱惑,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等速等量的,唯一不同的是,该拿出怎样的状态去应对,是选择蜗居在舒适圈,做无聊和止步不前的重复,还是呈现被自律浸染的气质和岁月静好的日常?
想起安徒生的一句话,挺好: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
——2021年1月写于天水
作者简介
薛小玲,笔名东方翎子,70后,甘肃秦安人,就职于天水长城中学。喜爱文字,喜欢用笔记录生活点滴和心情,作品散见于报刊及网络平台。不求闻达,娱乐性情,留住温馨。
文字大约要靠心去触摸,私人化视角的记录,却是对自己内心一种固执的、单纯的、赤诚般思想的坚守,保留最真实的自己,愿以静守的姿态抵挡日渐萎靡的状态。“一个爱好,一条孤旅,一次白纸上的叩问,一回脑海里的深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