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俊维 | 当破落户遇上吝啬鬼

《教学》是一出秦腔折子戏。

我在家乡秦安看过三、四次不同剧团的《教学》，也看过两个版本的录像，一个是秦腔老艺人阎振俗（1918-1990）的，另一个是西安市青年秦腔艺术团薛广民的。仔细品咂，总能得出一些观影体会来。

戏有全本戏和折子戏之别。

全本戏一般为3-4小时，有上下两本的，如《狸猫换太子》；也有连台大戏，如三国戏。

如果说本戏是大餐，那么折子戏就是一道小吃。

有的折子戏是本戏的一部分。例如《探窑》《赶坡》都是《大登殿》里的，《杀庙》《三对面》都是《铡美案》里面的。这些都是戏迷们所熟知的，不过，不常看戏的人不太清楚。

有的折子戏不属于本戏，是单独的一个故事。例如《拾黄金》《教学》等。

吾乡将戏曲中的喜剧段落称作为“耍戏儿”，也就是丑角戏。《教学》就是一出耍戏，讲了一个喜剧故事。

这出小戏只有两个人物：一位是教书先生何为贵，是位破落户；另一位是地主老财黄发旺，是位吝啬鬼。

戏曲讲究“唱念做打”。在丑角戏中“念”发挥中很重要的作用。何为贵一出场时便来了一大段“念数板”（可以称作陕西快板）：

  一、一、一不得吹牛，二不喧，我家三辈坐过大官。

我爷见过皇上的面，我婆跟娘娘吃过饭。

我爸穿过黄马褂，我妈穿过绫罗缎。

出门不走坐软轿，回来锤背有丫环。

吃饭端的是玉石碗，尿盆上镶的是五彩蓝。

过年过节把礼送满，绅五绅六都来舔。

听到“尿盆上镶的是五彩蓝”，我不禁一笑：连尿盆上都镶嵌有红宝石蓝宝石各种宝石。从饭碗到尿盆反转太大，但都是高级的。后来，在描写资产阶级奢华生活时有一句“连马桶都是黄金做的”，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从把我爸钻了土，地方的绅士趔地远。

换了人，换了脸，翻过来给咱还打算盘。

我妈劝我把书念，我不爱上学是光捣蛋。

打先生，翻桌面，把读书当成个谝闲传。

有的财主谋家产，勾我耍钱又吸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下坡子碌碡真好掀，

莫几天，我就把这----

打麻将 耍样片 掷色子 老碗转 抽签签 看点点

出宝押宝当保管 抽大烟 装水烟，喝酒胡浪背巷子钻，

十八搬武艺全套很快客里马嚓就学完。 

一位本来家里“骡马成群、家产豪富”，却因为自己年幼无知，在成长的关键时期不学习，耍钱胡浪，把个万贯家产像鸡毛掸子一样给抖尽了。于是，现实的寒酸和昔日的辉煌形成了落差。

何为贵在自己家里盘算：不如去教学，混碗饭吃。这是被逼无奈，却也有可能是他重新做人的开始。

接着，另外一位人物地主老财（或富农）黄发旺上场。

黄发旺今年大丰收，想要给儿子找位先生学习，首先要识字，其次想通过科举来做官，实现自己家社会身份的提升。这个动机其实无可厚非，就是他太抠了，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何为贵和黄发旺二人针对学费、伙食、住宿等方面进行了商量，签订“聘用合同”，并明确具体的“条款”——其实是博弈。

何为贵是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的，他自己的期望和东家的供给之间形成了强烈的落差。这些他所期待的物质待遇都是过去他家的生活，但是偏偏东家是位吝啬鬼，即使已是小康之家，也不会给先生供给白面馒头，而是一天两顿饭：早饭是黑豆稀饭，午饭是黑面搅团，晚饭没有。

在古代，人们对孩子实行启蒙教育是要请教书先生的。对教书先生的待遇不会很高，但绝不至于像黄发旺那样粗简——简直有些虐待先生。

不尊重老师，不给老师以生活保障，又怎能希冀老师没有后顾之忧地教好学生呢？作品讽刺了暴发户的悭吝和自私，使得我们对何为贵这位破落户报以同情。

喜剧的内核是悲。我们在笑的同时，也在谴责，在反思，在同情，在体谅。

比起一味插科打诨的耍戏，这部折子戏矛盾冲突有张力，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是质量较高、为人们所喜爱的一部作品。

作者简介

安俊维，男，1985年12月生，甘肃省秦安县博物馆干部，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省楹联学会会员，有学术论文、散文、小说等作品80余篇（首）发表。